薄辰疏再次被她拉回了多年前。
他静静地看着母亲,她张扬美貌,手腕过人,在薄家风雨飘摇、孤立无援之时,愣是以一己之力拼出一条血路,在商场上扎根立足,无人敢小瞧。
每当他看到曾那样叱咤商海的母亲,露出现在这种神情时,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深深的难过。
他知道母亲只是病了,三位亲人的凄惨离世带给了他多少痛苦,就同样带给了母亲多少痛苦,更别说在那之后,她又殚精竭虑地支撑着公司。
所以薄辰疏理解她,即便她对待他极其苛刻,即便她希望他一个人活出那三个人的模样,他依然愿意听从,愿意满足。
他当年那么拼命,也只是为了快一点接手薄氏,让已经被回忆痛苦折磨多年的母亲快点放松休息。
不过,他虽然大部分时候不会违抗母亲的意见,她为他安排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时,他也没什么所谓,但如果这件事太荒谬,他当然就不会顺从了。
“阿疏。”
姜姮回忆完了曾经的事,看向薄辰疏,目光和蔼而喜悦,带着笑意道:“妈妈想过了,之前是我对你太严厉,你都二十七了,其实也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
她顿了顿,又敛了点笑意:“不过,之前你找的那个女孩绝对不行,去什么游乐园,真是不像话。妈妈这边有一位要给你介绍,是你父亲当年的同窗之女,你父亲和这位同窗关系很不错,他的女儿我也是见过的,漂亮又温柔,正好配你这冷性子。虽然他们家境不如何,但我们家也不需要商业联姻,有这份缘在,我看啊,这个孩子很不错……”
薄辰疏:……
听着母亲情绪兴奋地絮絮叨叨,他屈起指节,揉了揉眉心,表情有点惆怅。
怎么又是感情相关的事,他现在听不得这些,而且他也完全没兴趣。
“母亲。”
薄辰疏打断她,面色微冷,用以往她说的话堵她:“我没这个心思,我只想专心薄氏,工作很忙,这些不需要、没有用的事,我不想分心。”
“……”
姜姮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目光也慢慢冷下来。
“阿疏,妈妈说的话,你不听了吗?”
薄辰疏不回话,低头涮菜,摆明了装聋。
姜姮一点点抿唇,用命令语气道:“我说了,现在公司平稳,你也到了年纪,可以开始考虑了,该专注工作的时候要专注,该完成人生大事时也要去完成。”
“……”
薄辰疏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于是姜姮觉得自己懂了:“你还没和上次那女孩断掉?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你把我关在这里,就可以不听我的了是吗?”
“母亲。”
薄辰疏微微蹙眉,默了默,道:“你也说了,我27了。”
“所以呢?”
他抬头,望她一眼,稍稍放出一些在公司面对下属时的气势:“所以,希望您不要多插手我的事。”
“你……”
姜姮气结。
从长子八岁,那三位亲人离世后,他就一直在她的教导下成长,他从来都是非常听话的,成年之前,他一次都没反抗过她,完美完成了她定下的每一步计划。
即使成年后,他的路线稍稍发生了偏移,她也觉得仍在掌控之中,后来他把自己送进这里疗养,姜姮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虽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出了些问题。
总之,哪怕是被送进疗养院,姜姮也不觉得儿子失去了控制,她理所当然地,像以前一样给他制定人生计划,谁知他居然这么直白地提出了反抗。
“我说过了。”
姜姮语气很重,她急于拿回掌控权,道:“你现在应该找个女朋友了,我说的那个孩子就不错,之后,我会和她父亲安排你们见面……”
薄辰疏有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菜都吃完,起身道:“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您慢慢吃。”
姜姮被打断,表情很是不虞,再次强调:“你必须去!”
薄辰疏将松开的西服扣子扣回去,目光很冷淡:“我不会见的。”
“您安心疗养,不要操心旁的事了,您应该清楚,我早就不同以往,只要我不愿意,您无法强迫我的。”
“……”
这话对姜姮来说刺激有些大,她深深吸一口气,胸膛不断起伏,脸色难看,却说不出一句话。
薄辰疏看她这样,又有些怀疑自己说的太直接。
最终,他缓和脸色,微微颔首,礼貌告别。
“谢谢您的火锅,注意身体,过年我再来看您。”
“你……”
他说完了转身就走,姜姮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
在她看来,儿子反抗的并不是见面这件事,而是反抗了她这个人。他在这件事上不听话,那别的事呢?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带着丈夫他们三人的遗志生活下去,他会不会也有一天不愿意了呢?
她必须想点什么办法。
……
薄辰疏坐回车上,长出了口气。
许恪在这种时候一向不敢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让他一个人思考。
薄辰疏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反抗了母亲,他没有觉得很放松或是卸去了压力,也没有觉得忐忑愧疚或是担心母亲接受不了,他只是深深地疲惫、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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