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虞珩好像忘了自己曾经多么宠爱唯一的妹妹。
他眼眶微红,面色却平淡道:“我不去见了,我等下去接瑟瑟出考场。”
“……我也是。”
虞智为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然后干脆仰倒在沙发背上,目光微微放空:“比起来,还是瑟瑟的高考更重要。”
“……我知道了。”
钟纭听着丈夫的话,神情怔愣,心中泛起闷痛,却也赞同。
她想起已经很久刻意不回想的那个孩子,静了很久,才轻声淡道:“到底养了些时日,我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嗯。”
虞智为看着妻子,捏了捏她的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小纭,咱们对于她,没有任何一点亏欠,你心软柔善,但不要为了她伤害自己。”
“放心。”
钟纭轻轻吸了口气。
这天下午,她去了医院,成功见到了病房中的虞芊堇。
当她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时,几乎没办法把她和记忆中的小女儿对应起来。
虞芊堇受疾病折磨太深了,她原本只是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后面却忽然转为重型,因为她不配合治疗,病情更是急转直下。
各种并发症袭来,此时的她,已经看不出曾经柔美姣好的模样,她瘦成一把皮包骨,眼眶凹陷,面如金纸,已是极度虚弱。
钟纭的心在这一瞬间疯狂紧缩。
她僵硬地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一片白的病房中,一切都显得冰冷无情。
虞芊堇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或者说她昏昏沉沉,已经没有多少睁眼的力气。
但当病房中出现熟悉的气息时,她那双眼却霎时便爆发出一阵亮光,她努力去看,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钟纭。
她太熟悉钟纭了,她从小就在她怀里撒娇,被她手把手带着学习成长,在她看来,钟纭就是她的母亲,哪有女儿会认不出母亲的呢?
虞芊堇努力勾唇,想露出一个和从前一样柔软温雅的笑容,那是她和钟纭学的,每当她这样笑时,就会有旁的叔叔伯伯感慨她肖似其母,一脉相承。
“妈妈……您来了?”
她压抑不住激动,身体微微颤抖。
对于曾经做过的一切,虞芊堇并不后悔。
在她看来,若不争取,她就会落入宁瑟瑟的境地,变成和她一样肮脏愚蠢、土气狼狈的乡下丫头,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离她而去,变成别人的东西。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有野心有什么错?她一开始也是受害者,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后来就算知道了,不愿失去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完全是正常的想法。
换别人到她这个位置来,会甘心放手吗?
虞芊堇一点都不感到后悔,但她唯独痛恨自己做的不够细致,她没发现宁瑟瑟放的录音器,之后还愚蠢地在医院自己说出真相。
她出了太多不该有的漏洞,以至于失去了身份、地位、利益,还有……眼前这个女人的爱。
虞芊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模糊的双眼直直看着床边的女人,带着泪水,轻声乞怜。
“妈妈……对不起,我一直都想说这句话,可您一直不来看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够原谅我吗?你还爱我吗?”
虞芊堇泪水不断滚落,眼中却带着希冀和隐隐的兴奋。
身在医院被看守着,她除了以病情相威胁,其他什么都不能做,若是她可以自由操作,怎愁无法挽回虞家人的心,以至于让他们被宁瑟瑟哄住?
其实钟纭这么久不来看她,她就该知道答案了,但她仍然紧张地渴求着肯定的回答。
她都到了油尽灯枯这一步了,看在这个份上,再加上过去十几年的感情,钟纭应该会原谅她吧?
不得不说,虞芊堇这个人心狠,害起人来仿佛没有感情,不会共情,可她却对虞家人,尤其是钟纭感情很深。
这么些年一直含着心虚和压力与钟纭做母女,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安全感,一直都没有真正“得到”的感觉。
所以自知已经一败涂地后,哪怕拒绝治疗的机会,她也一定要见到钟纭,一定要得到这一直属于她,却从未得到过的爱。
她要知道,她曾赢过。
“……”
钟纭静静地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
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女儿,从婴孩时期,就从未假手于人,她看着她从奶团子一点点长成漂亮的少女,她看着她自小病弱,母女连心,她也痛在心里。
她爱孩子有时胜过爱自己、爱丈夫,她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过的感情,绝不是假的。
看着虞芊堇现在的模样,她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可是……
那个孩子呢?
钟纭又想起宁瑟瑟,想起张念说过的话,想起宋芳裕说过的话。
宁瑟瑟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才是她真正该爱的女儿,她只要一想到宁瑟瑟曾经过得是什么日子,就痛苦到恨不得晕过去、死过去。
瑟瑟本应该享有最美好的一切,然而却都被虞芊堇偷走了,虞芊堇有无数次机会告诉她真相,但她不但没有,还要害死瑟瑟。
无论钟纭对虞芊堇有多深的感情,被张念和宋芳裕重重打醒的她,都知道这些感情是错的,是不该存在的,是被愚弄而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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