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陶也不瞒着他,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的。
“去了一趟将军府。”
“去见戚百休?”
“嗯。”
两人都算是棋中好手,顾泽栖又无意刁难,自然下得有来有回,还有闲工夫能聊上几句。
“他近日来的变化,与你有关?”
“嗯,勉强有一半的关系吧。”
江陶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来,顾泽栖也被感染,牵扯唇角浅淡一笑,但却很快收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不大对劲,却并不想控制。
看着对面公子垂眸沉思,鸦黑睫羽在如玉的面容上洒下一小片阴霾,她这般安静且认真,每每都让他心动不已。
他并不擅长与人闲聊家常,往往两人来回问几句便如这一次一般陷入沉默。
值得庆幸的是,启明每次邀请他都是弈棋品茶之流,就算不说话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虽说这样看着她也很好,但顾泽栖还是更想与她你来我往地交流。
清河侯府世子的名声他自小便听,外头流传的无非就是那些溢美之词。真正接触之后,才知道江陶并非是那般单薄的人。
她是文人,却又不是文坛上那些酸儒推崇的文人。
风骨气度是有的,可就是从那过分的认真里,他总隐约瞧见一只惫懒狸花猫的影子。
这话和别人说,八成都会以为他疯了,竟然将高风亮节的江世子比作一只玩宠。
似乎是他的视线有些强烈,江陶抬眼,正撞上他的视线。
顾泽栖也不躲避,依旧兴味盎然地盯着她。
“怎么了?”
“只是在想,戚百休那家伙忽然那么上进,究竟是你用了什么妙招?”
江陶轻笑出声,眼角眉梢染上几分鲜活的颜色。
“玄凤想知道的话,直说便是了。”
顾泽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也不弈棋,反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嗯?启明做了什么呢?”
“没做什么,只是告诉他,郑姑娘喜欢腹有诗书的人罢了,再然后,就是与戚伯父好好谈了一次。”
顾泽栖虽然不上朝,但对于戚将军近几日在同僚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炫耀自家儿子的行径还是有所耳闻的。本以为是戚将军老怀甚慰才那般喜形于色,却不曾想,江陶连戚将军也算计进去了。
哪怕戚百休对于郑流光只是一时热忱,热度消散之后也有戚将军管着他,且已经是放出去的话了,戚百休哪怕再不愿意,以后也得老老实实学习。
这一招说不上多巧妙,只能说江陶运气绝佳,正正好撞上戚百休喜欢的是诗书世家的郑流光,也愿意为了她去改变。
思及此,顾泽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前襟,那里熨帖地放着母后的遗物。金制物件紧贴皮肤,本该是一阵微凉,他却鬼使神差地感觉到一股灼热。
他微微抿唇,因为摩挲衣襟而垂下的眉目稍提,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来。
“启明,你觉得我还……”有救么?
后三个字被堵在喉咙里,顾泽栖简直要被面前的景象吓到心跳失衡。
本该在对面坐着的白衣公子蓦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浅紫色绣蝶裙的姑娘,长发披散,随着落子的动作掉落几缕在耳侧,又被白皙柔嫩的手撩了回去。
黑眸沉沉,倒是一如以往的沉稳,只是那张脸失了往日的棱角分明与俊秀,显露出几分独有的柔美与无意识的娇媚来。
“启明?”
“嗯?”那人眼眸含笑,神态一如既往,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眸,似乎并未感觉到什么异样。
顾泽栖清楚地听见自己愈发急促起来的心跳,恍惚间又想起十几天前在东宫那次,江陶来寻他商量有关金满珠的事情,似乎也见到了这般模样的她。只是时间太短,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可现如今如此奇特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无论如何也不可那视为眼花了。
这样想着,他便冲着江陶伸出了手,指尖点在她手背上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道特殊的声音。
【遭了,这家伙也太敏锐了吧!】
顾泽栖看向两人的手,又看向江陶,发现她竟然在一瞬间又变回了原样,而那道声音也不再响起,恍若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
可他这次无比笃定,这并不是幻觉。
因着有了这件事,顾泽栖也没了心情弈棋,草草下完便招呼着刑音先一步离开。
而尚还留在原地的江陶则狐疑地看了看自己刚刚被触碰的手,并不明白顾泽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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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约莫又过了十天,关于戚百休的学习,从乔梨那里传来了新消息。
戚百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当江陶听闻他竟然写了三首情诗给郑流光时,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是她偷觑了一下郑流光的神色,对方眉头紧蹙,往日里柔和的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化也化不开的忧虑。
莫非,戚百休写的太露骨,吓到了这位水乡来的温柔姑娘?
江陶一边整理今日里要用的资料,一边在心里思忖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这般思索着,郑流光似乎也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手里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走了过来。
“江世子,我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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