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不见本宫,难不成要让本宫可怜的幺弟就这么一直悬挂城楼,受尽满城耻笑与辱没?”她长公主有本事将人游街示众悬挂城楼,说她胆小受惊未免悬浮。
梅侍官表情未变,屹立不动:“登徒浪子无耻之辈,秦小公子心术不正,属实应该买个教训。公主深明大义,有教无类,娘娘应该感到欣慰。”
小秦妃面上阴郁之色更重:“你们莫要不识好歹。”
梅侍官还是那句话:“娘娘请回。”
“——来人!”约莫平日在皇宫横惯了,遇谁都得让着她。今日碰上这等恶茬子,小秦妃沉不住气了:“给本宫拆了这道门,将这群刁奴全部打下去!”
看怕小秦妃真是要来硬的了,缀华宫人人自危。但梅侍官以她用昂藏之躯挡在前方,生生将对方气场压了下去:“今日便是从我尸身上踏过,也休要惊扰公主殿下!”
慷慨陈词一放,又有梅侍官身先士卒,立刻激励缀华宫众的士气,纷纷挺身而出,抛头颅撒热血誓要为长公主拼命。
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相当好骗,三言两语就被带跑情绪。夹杂人群当中的田嬷嬷直翻白眼,偏头对上柳煦儿平静的双目,后者眨了眨,握起她的小粉拳学着瞎起哄。
“别闹了,快往后躲。”田嬷嬷摁下她的小粉拳,柳煦儿照着她说的连忙往后退。
也不知是谁人推搡,把田嬷嬷给绊了一跤。柳煦儿见状想去拉她,却被一大拨人颠来挤去卷进混乱的漩涡当中。
一时乱了,不知是谁撞翻小秦妃的步辇,惹来近侍尖叫连连,整个门庭就更乱了。
闻声见状,梅侍官以身闯开一条阔道,运力就将那高辇连人给扳了起来。东倒西歪的小秦妃浑身狼狈却不领情,张手给她一巴掌:“混账东西!快来人啊,给本宫将她拿下!”
可怜梅侍官好心救人还不得善果,被小秦妃指使的宫人围困得寸步难行。
风中喘息又急又乱,梅侍官脸上的巴掌印红艳分明。柳煦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挤过去的,不仅能够近距离仰观那枚清晰的大掌印,还看清了梅侍官背后蓄力扬棍的老太监。
眼看罚棍就要往下抡,惊颤之际瞳孔骤震,柳煦儿嗓尖一悬——
一声‘公主驾到’惊了整个门庭的人。
所有人下意识朝门的方向张望,就连小秦妃也不例外。恰是须臾的动作停滞,被梅侍官逮着逃跑的空隙,她趁势夹起柳煦儿,推出一条逃路奋力狂奔。
“快、被她跑了!”
柳煦儿被颠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找不着北。万幸梅侍官终于停下,得以让她勉强压下悬在嗓尖的恶心之意,却发现耳畔倏然无声,万物俱静。
一片浅金色的云羽飞裳轻盈扫过她的眼尾,柳煦儿怏怏抬首,赫然对上两堵‘高墙’,吓得一抖。
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人与梅侍官一般装束,伟岸之躯倍显个头娇小的柳煦儿宛如风中摇曳的豆芽菜。
那是长公主身边的竹侍官与菊侍官,二人左右分让,便容一抹颀长倩影款款踱来。
柳煦儿呆呆仰观,那是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泼天艳色,照得普天光芒万丈。
第3章 不善 柳煦儿:公主看我的眼神不善定是……
旧京有传,长公主天生昳丽,貌胜牡丹,素有姑射神容之说。饶是上京人人称赞的倾城国色,凭那美人如云的深宫内苑,远没有眼前这样的好颜色。
“何事喧哗?”
含音倦色宛若吟诗写意,眉眼一横,便叫人苏进骨里。公主非但妍丽如凤,就连那慵倦的一道尾音,不轻不重,已经惹来芳心漪动,久未能平——
“实在呱噪,通通拉下去斩了吧。”
音色一沉,掷地有声的骇人话意瞬间惊醒犯痴的人。
那是何等桃羞杏让、燕妒莺惭的神仙人物,却拥有着何等恣睢骄横的矜傲之气,分毫不把人放在眼里。
“公主动辄打杀,未免过于残暴?”
众人目光聚向小秦妃,步辇虽倒,但气焰不减,生性倨傲的她在内侍拥护之下,仍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端着。但与此前应对梅侍官时的小秦妃,似乎又有些许不同之处:“多年未见,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故人?”
长公主轻拨髻上的金花钿,五重缠枝梅花纹在艳阳之下闪耀着璀璨金光,她眯眼睇来:“哦?你莫不是安定伯府的六姐姐?”
昔日的小小安定伯如今已成鼎鼎大名的秦国丈,权势已非同日而语。小秦妃出身安定伯府,正室夫人的嫡出之女,在家排行第六。这声六姐姐确实是道出昔年曾有的故旧之情。然而多年过去的今日,箭拔弩张的双方却不像是有叙旧之意。
“你我曾有同窗之谊,然则今非昔比,六姐姐已是飞上枝头的金雀鸟,本宫甫一回宫连身裙裳尚且未来得及换下,便叫门外这等喧哗给扰了清静……想来这份故旧属实不是本宫能够攀附得起。”
“谁人不知公主才是人间富贵?光恩盖世,独享荣福,比这天底之下不知多少人好上百倍,又何必妄自菲薄、轻贱自己?”小秦妃菱唇噙起薄薄讽意,“妾身今日来意为何,难道公主殿下会不清楚?”
“若是叙旧,还请改日再来。”长公主面露疲色,满是漫不经心,“舟车劳顿未得好眠,本宫实在乏累得紧。”
小秦妃眉心隐隐蹙动:“公主,舍弟年纪尚幼,行事莽撞冒失,是他有过。你可以交由宗正惩治,可以命人将他收押地牢,就是让妾身押他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又有何妨?可他绝非十恶不赦,不该由你任用私刑,肆意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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