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岁的孩子,小脑袋里还没有死亡的概念,但潜意识里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丹的哭腔越来越重,一手攥着母亲的衣服,一手揉着眼睛,再度嚎啕大哭。
乔安娜从他的胳膊下面挤过去,用冰凉的鼻尖拱了拱他的脸颊,蹭掉他脸上挂着的一滴泪:“乖,别哭了。”
丹听不懂花豹的语言,垂眼看了看她,继续不受阻碍地大哭。
乔安娜陪了他一阵,见小朋友哭着哭着又要背过气去,只好站起来,衔着丹的衣服,强硬地把对方往机头拖。
她衔着丹的后衣领,爬出驾驶舱,把丹带到了地面。
辛巴迅速迎上来,蹭蹭乔安娜,低头在丹身上嗅了嗅。虽然他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生物,但嗅觉反馈的信息告诉他:能吃!
他立刻兴奋起来,一口就把丹的半条胳膊含了进去。
乔安娜吓了一大跳,赶在辛巴合牙咬下去的前一秒,厉声喝止:“不准吃!辛巴!”
以小狮子的咬合力,咬断孩童臂骨轻而易举,她担心儿子一失嘴成千古恨,出声的同时把一只爪子塞进辛巴嘴里,掏出了丹的小手。
狮口夺食,不过尔尔。
乔安娜的爪子上还沾了些泥土和灰烬,辛巴猝不及防吃了满嘴苦涩的碎屑,呸呸呸半天才吐干净。
他委屈地望着乔安娜,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带了‘猎物’回来却不让自己吃。
QAQ妈妈一定是不爱他了!
“这不是食物,辛巴。”乔安娜看儿子一副天底下最可怜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脑补些离奇的苦情剧,加重语气,耳提面命,“这是你的新……弟弟吧,应该是弟弟。”
辛巴眨了眨眼睛,确认:“新弟弟?”
“对,暂时是。”至于之后,飞机上有黑盒子,失事后理应会有专门的搜救队前来调查,到时候把丹交给救援人员就行。
辛巴看向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对待猎物的渴求。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丹一圈,挑剔地得出结论:“新弟弟长得好丑哦,毛毛一点都不好看。”
他将丹身上的衣服当成了皮毛,人工织物绣着花里胡哨的图案,既无规则又没隐蔽性,以动物的眼光来看,确实很丑。
“算啦,丑也没办法。”哥不嫌弟丑,辛巴甩了甩尾巴,探过脑袋,准备以传统的磨蹭方式以示友好和亲近。
跟艾玛的相处让他学会了控制力度,可惜艾玛再弱不禁风,也是一只野生的大猫,相比之下,体型差不多的人类幼童可脆弱太多了。他的脑袋往丹怀里一拱,就把丹撞了个踉跄,屁股着地摔到地上。
丹的啜泣顿了顿,抬头看看辛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撇了撇嘴,又一次大哭起来。
辛巴猝不及防,慌忙望向乔安娜,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乔安娜也不好多怪他,凑上前去安慰坐在地上的丹。养育辛巴和艾玛的经验让她习惯性地伸出舌头,在丹侧脸舔了舔。
她忘了一点——猫科动物的舌头上长着倒刺,这些角质的小刺能轻松刮下猎物骨缝中的碎肉和软骨,对皮肤表面没有皮毛保护的人类而言,这种舔舐是一场灾难。
她舌头划过之处,小朋友白嫩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变肿,有些地方甚至冒出了血丝。
丹哭得更厉害了。
花豹妈妈和狮子儿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措。
按年龄来算,丹也许跟乔安娜差不多大,但人类的生长周期太长,三岁的花豹已可以成为幼崽的母亲,三岁的人类幼儿还仅是个基本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
况且,在强壮的野兽面前,同等体型的人类,着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乔安娜毕竟曾经当过人类,发现问题后注意控制力道小心对待,倒也不会直接把丹小命折腾没了。
然而,除了瘦弱得让豹心惊肉跳的小身板,更难办的是,人类幼童还有着一根纤细脆弱的神经。
从早上到下午,丹一直在哭喊着找妈妈,几度短暂晕厥过去,醒过来继续哭,嗓子哑了都没停。
辛巴把脑袋掩在两只前爪下,依然隔离不了穿脑的魔音,忍不住扭过头,向乔安娜控诉:“弟弟为什么一直在叫?叫声也听不懂呀?”
乔安娜也被吵得脑子都要炸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起了豹生。
是猎物不好抓还是觉不好睡?找什么飞机探什么险?进了飞机也就罢了,找点有用的东西就跑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还要捎带上一个麻烦?
这下好了,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在那之前她得一直带着这个身板不壮嗓门却不小的讨债鬼,旱季的生存难度直接从五星飙升到了五十星,她和辛巴八成都得折里面。
她眯起眼睛,朝正抓着自己尾巴的小孩伸出一只前爪,用力挤出尖爪,隔空比划了一下。
补救错误决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趁刚捡来没什么感情,给上一爪子或者一口。
草原深处人迹罕至,空难的幸存者只此一人,没有人会知道她干了什么,就算救援队发现了小孩的尸体,也没资格从道德层面上指责她。
食肉动物猎杀‘猎物’,是基因注定的本能,天经地义,理当如此。
她是个野兽,她莫得感情!
……她要是做得到,她就不是乔安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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