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愣了愣,猛地扭回头看丹,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就学会说话了?”
丹刚才那一句,虽然有些音还比较奇怪,但要表达的意思清清楚楚,是用花豹语说的一个完整的句子。
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丹能把她的意思领悟得七七八八,偶尔也会模仿她和辛巴的语调咕哝一些常用的譬如‘吃’、‘食物’、‘喝水’等词汇。然而学过一门全新语言的都该知道,懂得单词意思和用单词组成正确的句子之间的距离很远,其中还隔着一项语法。
动物语没人类语言那么多语法讲究,但有些时候,简单也意味着更难。只要一个音调不对,“我帮你找吃的”就能变成“我要吃了你”。
不说太远的,就拿猫科动物中常被人类当成宠物饲养的家猫举例。很多饲主喜欢模仿自家猫喵喵叫,猫则很少给出回应,是因为人类自以为模仿得很像,实际上在猫们听来,他们说的都是语焉不详的乱码。
有些比较热心的猫会提醒:“你这个傻乎乎的两脚兽又在乱说啥呢?还不如跟平时那样好好说话,你这样我听不懂。”
可惜‘傻乎乎’的人类依然是听不懂的,他们会把这声软绵绵的“喵~”当成对自己学习猫语的肯定,跟猫对喵得更起劲了。
综上所述,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无师自通一门外语,并说出意思正确的一句话,这成就估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份。
乔安娜不知道的是,丹的天赋异禀,其实有几分情势所迫的意思在里面。
三到六岁是人类幼儿的语言敏感期,在这个年纪,丹依靠交流表达自我的兴趣非常高。飞机失事流落草原后,他原本会的英语没了用武之地,为了跟乔安娜和辛巴交流,他无时不刻都在努力,通过模仿、结合场景理解以及观察说出后乔安娜和辛巴的反应,如海绵般吸收着一切新知识。
乔安娜的问题显然难倒了丹,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断断续续的:“学习……懂……叫声!”
乔安娜之前听过一个说法,交给猴子印着二十四个字母的卡片,猴子也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拼凑出通顺的句子。为试探刚才那句是不是无意间的巧合,她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结果是,丹能判断准确答上大部分的问题,只是组织比较长的句子有些困难。
虽说有两次丹听错或表达错了意思闹了笑话,但总的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相当出类拔萃了。
乔安娜很可惜丹的天分,搁在人类社会,这就是个价值上万的脑袋瓜,不说搞出什么震惊世界的大新闻了,继承父母衣钵成为精英人士绝对没问题。可惜在草原,掠食猛兽们只会考虑脑袋底下的身子肉多不多,好不好吃。
这再一次提醒了她,要尽快找机会把丹送回人类社会。
当然,托孤是未来的长期规划,在那之前,她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丹顺利养到她能抽出空隙仔细考虑如何送走他的时候吧。
“艾玛这算没认真下口咬了。”乔安娜对着丹,语重心长地叮嘱,“今后记住,就算我允许你靠近,第一次见面也不能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同时注意观察对方动向,见势不妙就及时往后退。”
丹懵懵懂懂地望着她,看样子她一句话太复杂,他一下子没听懂全部。
乔安娜想了想,抬起前爪碰碰丹,用鼻子指指他的手背,再扭头示意在辛巴的调和下渐渐放松下来的艾玛。
丹懂了。
就算乔安娜不刻意强调,受到的伤和疼痛也会让他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乔安娜原本还有些担心见面的不愉快会让姐弟情谊还未开始就宣告破裂,不过事实证明,动物的爱憎好恶完全不像人那么复杂。
艾玛冷静下来后,隔着一段距离观察了丹一阵,判定他不是想攻击自己——或者说,根本不具备攻击的危险性——便变得平和了许多,彻底放下了戒心。
丹最初还有些怕她,绕着乔安娜躲着她走,直到中午休息时被艾玛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他愣了两秒,对毛绒绒的天生的喜爱立刻打败了其他的一切,傻呵呵地乐着,跟艾玛滚作了一团。
很快,乔安娜发现,艾玛跟着萨拉出去这三个多月,除了少掉的肉,还有很多变化。
首先就是,艾玛跟她学的花豹的习性改掉了不少,从猎物的选择到日常生活的小习惯,一举一动基本很像一只标准的猎豹了。
一天夜里,乔安娜一觉睡醒,习惯性地爬起来,准备观察四周确认安全。
就她起身时发出的一点窸窣的小动静竟然吵醒了艾玛,艾玛倏地抬起头,正过身子,目光警惕,爪子收到腹下,一副时刻准备逃跑的模样。
看见是她,艾玛眼里防备的坚冰融化了,却没有安心地继续睡,跟她一样站起身,攀上附近的一块岩石,伸长脖子张望了一圈,没发现异常,才走回来,重新趴下。
乔安娜看着她这一串轻车熟路的动作,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艾玛这趟出去,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而她受过的教训都不是无妄之灾,她迟早要离开她这个母亲,独自生活。到那时,填饱肚子、防备威胁、抵御攻击,艾玛都得靠自己。
说到底,现在这些,不过是为了将来少受些苦提前做的准备罢了。
乔安娜不知道一般的猎豹多大独立,但看艾玛的表现,那一天可能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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