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硬生生被吓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又被腹部传来的剧痛逼得摔回地上。
“妈咪?”一颗脑袋从旁边探了过来,头发蓬乱,小脸脏兮兮的,只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忧虑和关切。
乔安娜愣愣地与那双眼睛对视,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思绪终于回归了现实。
“丹。”她应,声音因仍在抽痛的腹部而有些虚弱。
“妈咪是不是口渴了?要不要喝水?”丹殷勤地询问着,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钻出灌木丛,不一会双手拢成碗状,把一捧水掬到她跟前。
乔安娜伸着脖子看了看,水居然还挺干净,只浮着一点细碎的杂质,忍不住询问来历:“哪来的?”
丹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就跟妈咪平时做的一样,我在地上挖了个坑,积的雨水。”
乔安娜夸了他一句,借着他的手把水喝了。
小朋友又来回跑了两趟,乔安娜喝了不少水,干渴的喉咙好受了许多。
“可以了。”她示意丹不用再忙碌,疲惫地躺回地上。
说真的,她这命也没谁了,两段人生——不,确切来说是一段人生和一段豹生,仅有的两次放手一搏的壮举,一次死了,另一次……离死也不远了。
猫科动物的反应速度可以轻松避开冷兵器的攻击,但躲避枪械和子弹还是有些勉强。前一个雨夜,乔安娜咬断高个子的男人手臂的同一秒,被走火的一枪击中了。
子弹横贯她的腹部,从另一侧穿出,角度巧妙,没伤到骨头,只留下两个不到一厘米的孔洞。
然而乔安娜知道,在野外条件下,这种开放性的伤口已经足够致命。
先不说子弹有没有伤到内脏留下内伤,就算侥幸熬过了伤口本身的失血和感染,一段时间无法自由行动,意味着她不能捕猎,也无法抵御趁虚而入的敌人。
在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里,她已沦为了会被淘汰的弱者。
后悔吗?乔安娜问自己。
当然是有些后悔的,刚变成花豹的那段时间,她一天到晚都在想,要是没选择救下那个孕妇,她的人生还会继续,不用面对自己浑身长了毛,周围也都是毛绒绒的可怕处境。
但是她也心知肚明,要是没选择救下孕妇,她接下去的人生都会在愧疚和自责中度过。
这次也一样。
她的这些选择不能说正确,带来的后果甚至算得上是咎由自取,可她还是做了。好歹死后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她能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
乔安娜叹了口气,死而无憾归死而无憾,问题是现在这情况,让她怎么敢放心去死?
艾玛将来可能遇见渣豹,辛巴还不能独立生活,还有丹……
万一她撑不过这关,孩子们该何去何从?
“妈咪,很疼吗?”丹误会了她叹气的意思,小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轻轻按了按,“揉揉会好吗?”
……不,崽,越揉只会越疼。
乔安娜痛得恨不得团成一个球,又因为牵动了伤口不得不恢复成侧躺的姿势,尽可能地放松身体,岔开话题以免丹还想给她‘揉揉’:“辛巴和艾玛呢?”
“哥哥姐姐刚刚出去了,应该是去找吃的。”
明明醒过来没多久,连动都没怎么动,乔安娜却感觉乏极了。
她强撑着眼皮,嘱咐丹:“下回……下回你跟着他们去,我这样子没法保护你。”
丹愣了愣,问:“那这样妈咪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乔安娜顿了顿,又说,“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吗?丹,任何时候,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丹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
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很清楚受伤和生病会让身体发烫,脑子昏昏沉沉,浑身都软绵绵的动不了,更没法在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反抗或躲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咪坚持自己不需要照顾,但以往他生病时,都是妈咪照顾他;这回轮到妈咪生病了,他当然也要照顾妈咪!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他坚定地说,“也可以保护妈咪!”
要是以往,乔安娜肯定会好好感动上一番,不过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如果鬣狗来了呢?狮子来了又怎么办?你带着我爬树吗?”她直白点出残酷的现实。
丹噎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我可以赶跑他们!妈咪还记得之前那次吗,我赶跑了好多狮子!”
乔安娜哑然失笑。
她还是把小朋友保护得太好了,丹压根没见过几次鬣狗,唯一见过狮子的那次还抓了小狮子威胁了母狮,丹不知道这些动物有多致命是正常的。
她又断断续续跟丹聊了几句,一阵倦意上涌,她不知不觉再度昏睡过去。
接下来一连两三天,乔安娜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楚,失血和高烧让她成天浑浑噩噩,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看见带着大型犬玩耍的友人站在草地上冲她招手,又感觉到腹下乳|房被乳牙衔咬的刺痛,也听见耳边传来的焦急的呼唤。
好几次她都进入了一种恍惚而宁静的状态,幻觉皆化为虚妄,身体的沉重和不适不复存在,整个身子飘飘忽忽,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吹来,就能轻飘飘地顺着风远远飞出去。
不过当她低下头,看见守在自己的身躯旁边的三个孩子、想到他们的未来时,她就会记起,自己还肩负着‘母亲’这一责任深重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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