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正在跟着人群奔跑,脚步沉重,张嘴呼吸,声音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们的丹小朋友……他‘越狱’了!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追在他屁股后面抓他。”
“我听他们说,他用了很妙的计策。他先是突然发出尖叫,有人过去查看,发现他仰面朝天倒在门口的地上,一动不动。守夜人自然以为他是出了什么意外,开门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跳起来,呲溜一下就从人胳膊下面钻出房间,撒腿就跑!”
纳尔森说着,被丹的‘妙计’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便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费劲地顺过了气,又说:“他不可能从我们的日常行为中学到装死,这方法要么是之前养育他的动物们教他的,要么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我觉得是后者,因为如果之前就会,他没理由憋到现在才用。”
他连咳带喘,嗓音沙哑,语气语调却难掩欣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居然还挺聪明!不像大家所想象的兽孩一样,从小跟着动物长大,智商也一并退化了,只会傻傻地吃和睡,野蛮不愿被开化。……我想,等他不再那么排斥我了,我可以试着教他一些东西。他年纪还不大,三观还没有定型,也许能重回社会也说不定……”
背景里有人喊了一声:“他往树那边跑了!快!拦住他!”
纳尔森匆匆忙忙调整镜头,晃动的画面给到据点围墙外的一棵树,手电筒的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去,将树的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一道小小的影子趴在树上,尽力躲避着光源,一边攀住突出的枝节向上爬去,赶在被抓住之前飞快躲进了树冠下的阴影里。
“我应该拍到了吧?看到了吗?”纳尔森说,“他居然会爬树!”
“我之前看过志愿者们留下的航拍影像,他之前跟着一群野犬生活。野犬当然不会爬树,可他会!——这是否说明,爬树躲避危险是灵长类动物的本能?”
当然不是。乔安娜在心里说。丹爬树的技能,是她教的。
视频里的纳尔森当然听不到她的腹诽,真心实意地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发现高兴着:“我得把这个记下来,回头跟斯坦教授讨论一下……”
纳尔森这边在说着,旁边的其他人也没闲着。
他们在树旁围了一圈,用手电筒往枝叶之间照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个人拨开人群走到树下——乔安娜注意到,他就是之前跟安吉拉一起护送纳尔森和丹过来的男志愿者——搓了搓手,开始爬树。
据点周边只有这一棵孤树,丹无法转移根据地,男志愿者爬上树,一抬手,便顺利抓住了他的一侧脚踝。
丹惊恐又愤怒地尖叫起来,用力踢蹬着被抓住的那条腿,带得半边树冠都在簌簌抖动。
男志愿者一时够不到他别的身体部位,又不愿松手,于是攥着他的脚腕稍稍施力,坠着他的重心,想暂且控制住他不让他再乱爬,等他平静下来再抓捕。
丹小朋友可不是会甘愿受制于人的受气包,压力越大,他反弹的力度越大。发现挣脱不开后,他愈发焦躁,重重地喘着粗气,低吼咆哮,可以说是暴跳如雷了。
他挣扎的动作过于激烈,眼看就要失去平衡,从树枝上一头栽下去。
“别再拽他了!”安吉拉的声音惊道,“他会掉下来的!”
“小心!”纳尔森也在惊叫,镜头里一阵天旋地转,大概情况紧急,他顾不上先关闭拍摄,也顾不上解开手带把机器收好,直接伸出拿着摄影机的手去接那具即将坠落的小身体。
事实上,小朋友没有摔下来,应该是男志愿者意识到危险,及时松开了手。
视频画面恢复正常角度时,丹已经爬到了更高的地方,站在树顶颤颤巍巍的细树杈上,警惕地环顾着下方的成年人们。
男志愿者趴在能承受自己体重的最高位置,一手扶着树干固定身体,一手伸长够了够——手指尖离小朋友的脚大概二十厘米,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
他眼睁睁看着原有的好机会与自己失之交臂,有些气自己,又有些气树下光咋呼不干事的同伴们,怏怏下了树,自暴自弃地摆手道:“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陆续又有几个爬树好手自告奋勇,然而小朋友吃过一次亏,学聪明了,专挑又高又险的位置站,无论成年人们如何努力踮脚伸手,都碰不到他的一个脚趾头。
双方僵持了半晌,最终,丹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之所以说是‘微弱’,是因为志愿者们抓不着他,可与此同时,只要他还待在树上,他的活动范围就是受限的——而只要他一下树,到了平坦空旷的平原上,以他的小身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手长脚长的成年人。
在场的人们都对此心知肚明,各自都松了一口气,一些人离开回屋休息,另一些人零零散散在树旁边席地而坐。
他们打算就这么等着,直到小朋友熬不住,自行从树上下来。
乔安娜不太赞同这种做法:以丹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气,自愿服软下树不太可能,更大的概率是他在树上耗空了精力,在干渴和饥饿的双重作用下晕倒,毫无意识地从树上摔下来。
纳尔森跟她所见略同,并不打算被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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