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解救后,他们撤到了两公里外的车队后方,有专门的后勤人员负责照看他们。
说是‘他们’,?实际上主要还是纳尔森。一群人围着他,?一会递毛巾给他擦脸,?一会替他量体温测血压,?一会喂他喝葡萄糖水补充体力,?忙得不可开交。
相比之下,乔安娜旁边就显得冷清多了,只有两个司机模样的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对着她的笼子比比划划,?低声讨论该怎么把她从推车上挪进车厢。
这倒也不能怪后勤人员们偏心。一方面,他们虽然多少听说过女神娜雅的名头,?但真正碰面时,出于人类对拥有尖牙利爪的食肉猛兽的本能畏惧,一般人依然难免担心自己会不会遭到攻击;另一方面,他们都不是专业的兽医,?比起无法说话的动物,能顺畅交流的人类显然是更好的服务对象。
更何况,纳尔森的模样确实很凄惨——他没穿上衣,裤子的两条裤腿被挂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随处可见被殴打造成的斑驳淤青,满头满脸都是血与土——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不由得感同身受地同情起他这些天的遭遇来。
只有当事人本人不这么想。他费劲地从人们过度热情的关怀中挣脱,把放着乔安娜笼子的推车拖到身边,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有人方便搭把手吗?”
由于旱季和近几天的磋磨,乔安娜瘦了不少,?但体重仍有一百多斤,纳尔森没法在不扯到她的伤口的情况下将她从笼子里搬出来。
有两个人快步朝纳尔森靠近,却不是来帮忙的。其中一人凑到他跟前,耐心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地方不适;另一人则把一条安慰毯塞给他。
纳尔森转手就把毯子披到了乔安娜身上。
“我没事,充其量有些脑震荡。她才更需要医疗救助,”他回答前者的问题,“——她中了两枪呢。”
周围声音嘈杂,兼职医生一时没有听清,惊道:“您还中枪了?!在哪?”
纳尔森无奈地苦笑,示意笼子里的乔安娜,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不是我,是她。”
“哦。”医生显著松了口气,却仿佛在眨眼之后瞬间失忆,没去检查另一位伤员,而是继续问纳尔森,“您觉得自己需要心理疏导吗?先生?”
“有就再好不过了,谢谢。”纳尔森答完,还不忘再一次尝试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向乔安娜,“我想她应该也需要。她的经历比我的可怕多了,换做是我,恐怕得患上PTSD。”
医生又一次忽略掉了后半句话,抬头喊同事:“喂,杰!这位先生需要危机干预!”
一名矮胖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颠儿颠儿地小跑过来。
三番两次被无视,纳尔森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其中刻意的意味。他躲开名叫‘杰’的心理咨询师朝他递来的第二条安慰毯,皱起眉头,指着乔安娜,厉声问:“你们是都看不到她吗?我说了,她伤得比我重,比我更需要治疗!”
杰虽是业余兼职,但专业素养一分不少,面对无端指责仍保持着微笑,态度和煦而包容:“您说那只花豹吗?我们当然看得到它。它的伤确实不轻,稍后我们会将它交给兽医治疗的。”
纳尔森也不是会胡搅蛮缠的人,听杰这么表态,面色很快缓和下去。
他垂下眼帘,颓然叹气:“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她这些天吃了许多苦,我实在受不了……”
杰用安慰毯裹住他,在他身边坐下,理解地拍拍他的膝盖:“您是太担心它了,我明白的。”
面对着善解人意的听众,基本没人能忍下倾诉的冲动,纳尔森也不例外。他抓紧肩上的毯子,忿忿不平地控诉:“那帮盗猎者……世上怎么会有他们那样的人?他们藐视生命,罔顾法律,以戏弄、折磨她为乐——他们压根不把她当人看!”“他们很坏是没错。”杰随声附和,接着话锋一转,又说,“可它——这只花豹——也的确不是人啊。”
纳尔森一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杰误会了他沉默的原因,语重心长地开导他:“我注意到您对花豹的代称是‘她’,是否在您心里,她不仅是只花豹,而更多以人的形象出现?别担心,这现象很正常,毕竟您被绑架期间身边只有她,您不自觉地把她拟人化、想象她是您的同伴、陪着您一同度过难关。这是为了应对压力而产生的一种心理暗示,无伤大雅,过上一阵就会慢慢走出来了。”
纳尔森听着,不经意往旁一瞥,正撞上乔安娜的视线。
内在是人的花豹枕在没受伤的前爪上,从绒毯底下伸出半个脑袋望着他,浅金眼瞳里满是对差别待遇习以为常的淡然和无声的安抚:无所谓,常有的事,我从外表来看确实不是个人嘛。别较真了,就让我先这么待着吧,反正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不知为何,纳尔森竟品出了几分心酸。
从各种方面上来讲,人与动物的待遇差别并不算小。不单是解救后的临时应急处置,后续的治疗也大不一样。
纳尔森被送进了当地的市医院,而乔安娜跟着安吉拉回了据点。
乔安娜身负两处枪伤,一处在前爪,一处在后腿。
前爪的伤口是开放性的贯通伤,创面更大,但好在止血及时,消毒也还算到位,伤势整体上已有了愈合的迹象。
而后腿的伤口就有些棘手了:狙击|枪的子弹穿透力极强,一路撕裂肌肉,在乔安娜体内留下一道狭长的裂隙,最终被骨头截停。因伤口很深,加上子弹还留在伤口内未取出,伤处反复化脓感染,已牵连了周边的一大片健康组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