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外人来看上一眼,绝对会觉得今天宁家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宁知星化身小尾巴跟着爸爸和二叔,眼神里全是担心和关怀,爸爸和二叔是真累坏了,平日里走得飞快的两人,今天都有些抬不起脚,眼神发直。
她拉着哥哥把爸爸和二叔换下来的胶鞋拿到外头洗,这两天她拉着宁知中每天去给爸爸和二叔送水送东西,晚上回来了,就靠着两人体重还轻,帮忙爸爸和二叔踩踩背,捶捶身体,打水泡脚。
和个小陀螺一样忙里忙外,宁知星偶尔恍惚间都会反反复复地想一个问题。
家里的这些个大人,哪怕是看似最“偷懒”的小叔,也能一个人不含糊的照顾三十头猪;
奶奶今年都快六十了,可下地从不耽搁,回来还能操持一家家务,家里的针线活几乎都是她干的;
妈妈当年还是个年轻少女的时候,更是才刚做了月子结束就下地干活,一边哺乳一边上工,这么些年来,宁知星都没听说妈妈在来大姨妈的时候耽搁过工作。
当年996是累,那是精神被耗尽,毫无休息的累,可那时候她好歹还能用娱乐作为喘息的空间,每年也能攒点年假出去玩,拼命的工作也能有一定的薪水回报,最起码吃穿是能保证,顿顿有肉,营养都要过剩。
可家里的这些长辈有什么呢?他们只有反复地沉默劳作,除了小叔外,所有人在累了几乎都没叫过一句苦,就像她那天给爸踩背,要不是弄着腰了,爸不自觉地说要她多踩两下,她甚至都不知道爸腰疼。
“阿星,大人干活好辛苦。”用斗倒着水,搓着鞋,宁知中看了眼妹妹,嘴角往下撇,“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帮忙一起干活呢?”
他是哥哥,要保护妹妹,可好些时候宁知中都会觉得,他实在是太笨了,不像是妹妹总能注意到小细节。
以前他还偷偷泛酸过——那醋是两头吃,一边醋大人们更疼知星,一边醋知星更爱陪着家里的长辈而不是他。
而现在他好像懂了,不只是他之前觉得的知星身体不好和知星可爱,还有的就是知星的贴心。
每次大家还没回来,知星就舀了水上桌,怕大家喝太凉的水,无聊的家务时间,知星都能托着腮在旁边陪人聊天,不让他一个人落单……而那时候,他总是在玩的,甚至还会拉着知星一起去玩,觉得干这些可没意思。
宁知中头一低,直接用上臂的衣服擦了擦眼,他不懂心里那酸酸涨涨的情绪名为什么,可好像在某一个瞬间开始,有什么就变了。
“哥已经做得很棒了,其实我也和哥一样,现在才知道大人们那么辛苦。”宁知星照例先肯定了下哥,这年头的农村少有什么鼓励教育,动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鼓励能不能发挥作用,可只要有机会,她就会见缝插针地给家人鼓劲。
“哥,我们一起加油吧?我们快快长大,然后帮大家分担。”
“好。”宁知中伸出了手。
这几天下来,他晒黑了不止一圈,而妹妹则白皙如常。
黑白分明的手都同时地握拳翘起小指,小指交缠,大拇指靠近盖章。
“盖印了,我们一起加油。”
……
宁奶奶看着桌上的饭菜,再看看正要上桌的儿子儿媳和孙辈们,难得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打从当年她接过这个家后开始,她就一直秉持着公平的态度,她这双眼,可是见多了各个村落间兄弟阋墙的事情,若是这水没端平,那恐怕还没共同富裕呢,这家就散了。
可这公平,也只能说是相对的,就比如老大还没成婚的时候,那就是一家攒着钱先把老大的婚事给操办了,之后老二、再后老三。
又比如家里老大干活最多,老二机灵,老三则要死皮赖脸一些,为了能让两个当哥哥的不生老三气,宁奶奶是绞尽脑汁,也不怕得罪人,和吕大队长磨了又磨,找了个磨洋工又能拿个勉强和吴凤英平齐工分的活给老三。
但好在她的坚持起了成效,这三兄弟平日里也许会互相说两句,可彼此之间那是拧成一条绳的,吴凤英嫁进来了以后,他们也能做到好好敬重嫂子,关心侄子侄女,一家其乐融融,这要宁奶奶老怀甚慰。
可一贯用得好好的多劳多得,论功行赏,偏偏在今天让她有了难处。
之前一直不太听话,气得她不行的小儿子现在已经是村里的养殖员,要宁奶奶颇有种总算看到孩子出息的欢喜。
今天早上宁振涛被叫到县里畜牧站去开了会,回来便提了两个红烧猪肉罐头,说是廖旭东技术员送的,要谢谢平日里宁振涛的关照和之前对宁家的叨扰。
宁奶奶先是看着这罐头就立刻说了小儿子两句。
罐头是稀罕货,肉罐头更不用说,她也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在供销社看过一次,放在正中间的玻璃柜台里面,当时她听旁边的人介绍,说是里面都是实打实的猪肉,平时这罐头那都是送去换外汇券的。
宁奶奶当时没问,不过她心里知道,这肯定不便宜,想到小儿子居然这么收了人礼物,她就头疼,她是爱占便宜,可爱占的是小便宜,这么大便宜,她占了今晚都心慌得睡不着觉,家里哪有可以用来还礼的东西。
宁振涛看出了母亲的纠结,赶忙解释:“妈,我又不傻,我哪会随便收?技术员和我说了,上回我们上报的材料市里审核了,说是马上要在市里推广,他说这以后他是能升职的,而且我不是写那文章吗?也写上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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