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没说话,似乎在等着对方开口,林长缨摩挲着楠木轮椅上的雕花镂空扶手,低低地看着他这如瀑青丝,微不可见地,发尾卷曲,光影的错觉中,似是带着点赭色,不过几乎一瞬,又觉着是错觉。
忽地,前方幽幽响起一句。
“夫人不想让我来吗?”
林长缨一时语塞,这人都来了,她再说不想,这不是赶客吗?
“没有,只是听闻殿下不喜上京高门世家的束缚,这深宅大院背后的那点事,我都不想理会,更何况是过惯了自由日子的你呢?”
沈清辞耐心听着,习惯性摩挲着指腹,随即微偏着头,沉声道:“今日是我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以后这样的场合,我都会在。”
林长缨眉眼微蹙,似是觉着这话总有种别的意味,垂眸而下,注意到他肩上搭着的青丝,沾染着细碎梅花,她便抬手替他拂去,淡声道:“也不算迟,刚刚不就是正好。”
与人打照面这事她可是真的不会,若不是沈清辞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沈清辞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品出不一的意味。
不多时,二人穿过梅林,来到林老太君所住的明德阁,锦鲤月池在侧,假山溶洞的雪水滋滋流入,叮铃脆响,多有静谧醒神之感。
不远处走来了一位身着碧澜团花蜀锦月华裙的嬷嬷,看模样不过五十,却生出气定神闲的大家风范。
林长缨认出这是贴身伺候林老太君的恩嬷嬷。
她走至二人面前,行了一礼,眉目柔善,轻声道:“见过殿下小姐,老太君已恭候二位多时,请随老奴来。”
林长缨推着轮椅往前走,不时向周围环视着,似是在寻着什么人。
“恩姨,无恙去哪里了?”刚刚回来一直都没看见她,也没陪在林老太君身边。
“无恙去替老太君送信给到淮玉书院了,几日前出发的,估摸着今晚才能回来。”
书院指的是淮玉王氏当年在淮玉山创办的书院,本代山长是林老太君的堂弟,二人时常书信往来,书院也经常通过驿站送些典藏之书。
林长缨微点着头,也没有多想,这也是常有的事。
“无恙?”沈清辞似是疑虑。
林长缨回过神来,解释道:“无恙和雪燃一样,原是我们家的家将,她刚出生时父母便把她遗弃到林府门口,祖母不忍,便把她收留下来。”
沈清辞心生疑虑,“为何叫无恙?”
一说起林无恙,恩姨愁绪渐涌,擦拭着眼角,叹气道:“回殿下的话,只能说是这孩子时运不济,七年前她带着小少爷去凝香阁替老太君买香料,不料走水了,为救小少爷她半张脸都受伤了,为了不吓到人,都以面具示人,老太君乃是吃斋念佛之人,便替她改名唤无恙,自是希望这孩子能无恙岁安。”
凝香阁......
沈清辞似是心有成算,便也没再问下去,低眉沉思着。
林长缨劝慰着嬷嬷,不免生疑,殿下怎么突然会问起此事......
忽地,不远处拐杖闷闷的隆冬声作响,抬眸望去,林老太君正持着拐杖从阁楼里走出来,面目慈善,乐声道:“这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这说话又不进去,害得我这把老骨头还得走出来看看。”
说着,浅浅的眸光落到沈清辞身上,眉眼微弯,淡声道:“多年不见,殿下似乎已经心有所成了?”
沈清辞拱手低眸道:“一面之缘,没想到老太君还记得。”
“祖母!”林长缨一怔,“你们......以前见过!?”
林老太君乐呵呵地笑着,鬓间灰白的发丝吹拂,掠过眼眸,随即拂了拂衣袖,向林长缨道:“那还是在七年前,我进宫参加陛下的寿宴,偶然遇到,那会儿你还在江南,自然不知。”
“偶然遇到?”林长缨不甚疑惑,嘀咕着,“我之前每年都要进宫怎么就没遇见过?”
不过轻语,落在沈清辞的耳畔,忍不住低眉一笑,颇有些无奈。
倏地,庭院回廊下候着的李成风似是有事,想上前却又不知该不该打断这几人的谈话,这些微小的动作焦虑落在林老太君眼里,心下了然,幽幽说道:
“殿下,你这个俊俏的小侍卫似乎有事相告,不如让我们祖孙两说说话。”
沈清辞回头一看,对上李成风的目光,的确是有事相告。
“应该的,夫人离家已有七日,是该和老太君叙叙旧。”沈清辞沉声应着,转眸看了眼林长缨,便往李成风的方向去。
林长缨讷讷地望着沈清辞的背影,闯入眼帘皆是这苍茫雪色,还有这把楠木轮椅,须臾间脑海似是闪过几抹虚影,奈何抓不住,从指间划过,随即喃喃念道:“轮椅,落雪,背影.....”
林老太君未听清她的念叨,打趣道:“怎么!我的乖孙女竟是这副遥望不舍的样子。”
“哪有!”
林长缨立即否认,转身扶着她往暖阁里走,庭院无遮挡,多是裹挟着水汽的微风拂过,阵阵阴寒。
“不过我没想到祖母您跟殿下见过面,那你们当时说什么了?”
“说什么?过去那么多年,祖母都这把年纪了,哪还记得?我的小祖宗你就别为难祖母了!”
“我就问问。”林长缨并未放在心上,“刚好,殿下府里有善做江南菜的王婶,我带了很多她做的江南糕点,祖母可以尝尝,挺有母亲当年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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