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早日适应二中的学习节奏。”
她有点忐忑地偷眼看向夏舜柯,却只能看到他低垂、浓密的眼睫毛。
看不清神色,且他又没有伸手接下的意思,姜黎只能讪讪地把那一叠作业放在病房右边的床头柜上。
夏母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夏舜柯才转学就请假,我正担心他的学习呢,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话说着,她看向在一旁面无表情不说话的儿子,夏舜柯则在她的目光声中正眼瞧了姜黎一眼,温和地道了声:“谢谢。”
他这个道谢来得突然且果断,结束得更是突兀,仿佛他说的不是“谢谢。”,而是“滚蛋”。
姜黎咽了咽口水,捏着书包带子的手尴尬地紧了紧,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那作业我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阿姨,你注意保重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夏母有些惊讶地微张嘴唇,看了夏舜柯一眼,正想出声挽留,却没想到夏舜柯先她一步道:“好,我送你。”
夏母捧着水杯的手微微感到沉重,心里大概知道自己儿子不希望同学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挤出一个笑脸,温和地向姜黎道了声再见。
姜黎则跟着夏舜柯往住院部外面走去,两人在电梯门口停下。
电梯上来还得有一段时间,姜黎清了清嗓子,很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她并不是有意带夏母乱逛的,或者道个歉也好。
却没想到夏舜柯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姜黎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夏舜柯。
夏舜柯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目光向前看,仿佛在回想什么尘封很久的记忆:“我母亲她很久都没人来看望过了,也很久都没那么高兴了。”
姜黎不自在道:“哦哦,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
要是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她以后得多来医院陪陪夏母,让她多开心开心,或许夏舜柯就也能轻松一点……她胡思乱想着:“那我以后多来陪陪阿姨吧。”
夏舜柯微微侧脸看了眼黄姚渝,看着她一双藏在眼镜下忽闪忽闪的眼睛,他冷漠地想:她可真善良啊。
不过他现在不需要通过她再去接近洛家伟了,那就没必要让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卷进来。
更何况,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能让夏母在这里住多久。
夏舜柯扶了扶左手的拐杖,轻声道:“不用了。”
姜黎抬眼看他,有些疑惑,又仿佛有点着急地问:“为什么不用?你妈妈就是要多高兴高兴啊!心情好了,身体才能好。”
她这是在说他不把母亲的心理状况放在心里吗?夏舜柯嘲弄地笑了一下。
他正色道:“我知道,我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她身体好起来。”
他这短短的十七年的生命里,接触过的美好和纯粹的善意真的很少,所以他对毫无保留对他好的母亲格外珍惜,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当然,他也知道黄姚渝做为一个新班级的班长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善良了,所以他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母亲未来可能会转院,转到哪儿我也不知道。”
“你这个时候常来看她让她形成了习惯,未来转院了,你未必能接着常去看她。”
“何必让她到时候难过呢?”
他说的是实话,哪怕话语里的不信任藏都未藏让人生气,可姜黎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黄姚渝,是一个高三的学生,是每天学习到夜里11点的倒霉蛋,哪里有空抽时间来看夏母?
姜黎抿了抿嘴,绷着小脸说不出反驳地话,只能另辟蹊径地另找了一个点问:“阿姨为什么要转院啊?二院不正是吴市最好的医院了吗?”
话一出口,姜黎看到夏舜柯那张总是温和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听到夏舜柯喃喃自语的声音:“是啊,还能转到哪里去呢?”
连二院都看不好的病,夏母还能转到哪儿去呢?
难道真的要去七院吗?
夏舜柯喉结动了动,不敢再想下去,正好电梯到了,他后退一步:“再见。”
姜黎懵懂地钻进电梯里,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看着夏舜柯那张难看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狰狞。
他好像很痛苦。
姜黎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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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黄姚渝,夏舜柯并没急着回病房,而是抬腿走向阳台。
阳台还是一片黑洞洞的,一个猩红的烟头在黑幕中烫出了一个洞。
“小夏。”看到他过来,沈顺把烟顺势就要扔到脚下踩灭。
“不用。”夏舜柯制止他的动作,在沈顺对面坐下。
沈顺则动了动嘴角,像是笑,却又完全笑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蒙着眼哑着声音说出话来,他问夏舜柯:“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他放弃治疗了,明天早上会带着母亲出院。
“呵呵,你说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连一台手术的钱都凑不齐呢?”
“真是丢人。”
夏舜柯没说话,他听着沈顺的话,心里是一片钝钝的疼,他想到他自己,想到母亲。
想到她年轻时常常哭泣,难得开心的婚后日子,想到她丧偶后站起来坚强地挡在他面前的身影,想到她连打三份工只为他买轮椅的样子,想到她那时候紧张又讨好、害怕他生气的笑……夏舜柯捏紧了拳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硬的小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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