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迟惊鹿很不适应,轻轻一闪就躲避开了。戚行肆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才放下:“我们成亲吧,好吗?”
迟惊鹿刚开始是震惊,过后是生气,气极反笑:“你答应我的事儿,不作数了?”
少年低低道:“不作数了,可以吗?”
迟惊鹿彻底无语:“我说不可以,有用吗?你都拉着你爹上门提亲了,我不同意,谁愿意听?”
她的婚事,是她爹做主,是戚行肆做主,独独轮不到她说话,这种压抑又无奈的感觉,真让人抓狂。
戚行肆没反驳,他还想摸摸她的小揪揪,逗逗她,让她心情好一点:“你这么聪明?怎么知道是我拉着他来的?”
迟惊鹿本来就是气急了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给她说中了,一股子火气不知道往哪儿撒,便挥手拍掉了戚行肆的手:“我有什么好聪明的,真聪明的话,就不该信你,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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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惊鹿气呼呼地边走边想,戚行肆果然不靠谱,居然背叛了当初两人的约定!
她简直要烦死了,千算万算没想到是被队友给卖了,她一直以为两个人是统一阵线,谁知道他……
算了,实在不行,她就离家出走,或者绝食明志,爹那样宠爱她,舍不得她受伤,一定会心软。
果然最坚固的堡垒,也要从内部瓦解!
迟惊鹿躺到床上,床尾的结穗垂落下来,一甩一甩的。床头挂着季子星送她的香囊,发出淡淡的好闻的气味,她昏昏欲睡。
突然一个猛子坐起来,迟惊鹿几乎是惊醒的。
她顾不上穿鞋,飞快地从床底翻出那张曾经画过的赤溪军关系图。许久不曾拿出来,图已经沾了灰,皱皱巴巴的。
在“赤溪军消失的原因”那里,皇帝、天灾、朝臣上统统画了叉。
迟惊鹿随手抓起一根毛笔,在朝臣之后,添上了三个字。
赤溪军。
浓黑的睫羽微颤,房间很温暖,但她几乎要冒出冷汗。
最坚固的堡垒……
往往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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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被一条界线分割的事物很多,比如阴阳八卦阵,楚河汉界,再比如高大巍峨的九万大山。
外头是艳阳高照,每一寸土地都散着蒸腾的热气,山洞里却很凉快,甚至还有些冰冷的潮湿,露水滴在脸上,全身都漫过一丝清凉的快意。
盛瑶从一个黑洞中走出,笑着对少年招手:“来吧,陶姨答应见你了。”
女人坐在阴影里,倚着长塌,俨然有种高门夫人的慵懒姿态。
看见少年进来,她随意一指:“坐吧。”
她半阖着眼,没看见少年的黑眸从进洞开始就盯着她,始终不曾移开。她的脸很美,她自己知道,多少男人都看了又看,像有钩子似的。
宴声盯着她,却不是为了她的美貌——她的脸,她的声音,还有她自欺欺人的“陶姨”,他已经完全断定,她就是陶霏,当年赤溪军的另外一位女将军。
陪着盛祁洲出生入死、爱上他为他生下女儿,最后却弃他而去的女人……
陶霏:“进来多久了?三个月了吧?盛瑶说你有问题要问我?”
她伸出纤纤细指,比了个三:“你可以问三个问题,问完就立刻走人。”
宴声也没打算讨价还价,很快问了第一个:“嗯,我妹妹呢?”
陶霏想了一会儿:“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死人不能进山,我把她埋了,一会儿让盛瑶带你去看。”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要睡着了:“真是可惜,她才那么小。以前,我也有个女儿……”
宴声又问:“为什么救我?”
陶霏:“看你从迷障林里逃出来,很可怜,顺手救你的。”
宴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还可以出去吗?”
陶霏嗤笑一声:“这里不好么?你多待一阵子就会喜欢了。”
就是不肯放人了。
宴声心里有了底,这九万大山很重要,否则陶霏不会把他扣在这。救他是出于怜悯,可是不放他走,是为了让这个山洞永远成为秘密。
这三个月他收获不少,盛瑶爱聊天,尤其爱跟他聊天,从她那里很好套话。当年陶霏带着残余赤溪军仓皇逃窜,他一直有过怀疑,可这么多年了他们悄无声息,连亲眷都消失了,真像是人间蒸发了。
原来是躲在这九万大山里,以王府的迷障林做入口,暗无天日地苟延残喘。
宴声看出她精神状态很差,宛如一个苍老的老妪,小小一团窝在塌上。
他直接说:“你看起来身体很不好。”
陶霏笑笑:“是啊,我得了一种病,是入骨的毒,无药可医。”
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她也曾赤诚地爱过一个人,却惨遭背叛,即便侥幸逃脱又如何,余生只能躲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宴声想起那滔天的白光,白色的花朵在地上绽开。原来侥幸从结界中逃离出来的人,也必将带着刻骨的毒苟延残喘。
这山洞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他心念一动,想起满屋子艳俗又温馨的颜色。季惊鹿该是盛祁洲和陶霏的女儿,她也是逃离出来的人之一,这么说,她身上也带了毒……
他状似不经意问道:“陶姨,这世上怎么会有无解的药呢?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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