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双也抬起头来,夏菊花正看着他,说法是一样的:“你别觉得光有你哥就行了,你也得帮着娘盯着点儿。”
刘二壮和陈秋生面面相觑:你刚当上生产队长,就当着我们的面让自己儿子盯着生产队的事儿,真的好吗?
夏菊花可不管好不好,听了刘志全吭哧瘪肚的说完几个数,加上刘志双的补充,心里对修渠的进度有了谱,就打发他们两个回家去:“把鸡窝补补,厕所也淘一淘。干完了没事就把后院的菜地再翻翻。”
两个人走了,夏菊花才看一眼神情复杂的刘二壮和陈秋生,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听她刚才跟儿子说话的口气,陈秋生可以想到,社员们要是知道夏小伙大冬天都让儿子翻地,一定后悔选她当生产队长。
刘二壮则想着自己是不是对两个儿子太放松了,现在已经分家了,以后得让他们跟志全两个一样勤快才行。不光儿子得勤快,自己也得加把劲,说不定志全两个就因为嫂子能干,才学得勤快起来呢。
志全两个能跟嫂子一样勤快,全生产队的人都跟嫂子一样,那平安庄一年的工分……刘二壮想到激动处,猛的拍了一下大腿,把屋子里的寂静给拍没了。
夏菊花和陈秋生一起看向刘二壮。
刘二壮被看的不好意思,想出来了一个借口:“嫂子,我刚想起来,虽然生产队没啥底,咱们两个也得交接一下。正好秋生也在,能给咱们做个见证,你说行不行?”
夏菊花一直等着没回家,就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跟刘二壮提交接的事儿——不管刘二壮是自己主动不干的还是大队不让干生产队长的,真到放手的时候,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
就跟自己上辈子说是同意儿子们出去盖房子搬新家,等人真搬家那天,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是一样的。
由刘二壮自己提出来,那是再好不过,陈秋生都跟着悄悄松口气,拿出生产队的流水帐,对着两个人就一样一样念叨起来。
生产队真的很穷,九十四户人家的村子只有三百四十块八分五的结余,没有机械设备,七头牛和几架铁犁是最重要的生产工具。另外还有七只猪,年前得先上县里交五头的任务猪,剩下的两头才能杀了分给各户外。
“就这?”夏菊花有点儿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帐本:“生产队就这么点儿钱?”
刘二壮有些自豪的说:“不少了嫂子,也就是这两年稍微剩下点儿,前几年帐上交完提留,一点儿钱都没有。”陈秋生点了点头给他做证,夏菊花沉默了。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喝药前,手里的钱都比这多。算了,不提上辈子的事儿,这辈子虽然穷点儿,比上辈子舒心就行呀。
当然,能即有钱又舒心就更好了。于是夏菊花问:“咱们能干点儿啥挣钱的事儿不?”
刘二壮吓了一跳:“嫂子,你可别瞎胡闹。生产队跟你们家的事儿不一样,不是家里人嘴严点就行。四五百人都是啥脾气谁也不能说全清楚,有一个说漏嘴的……”
说的是真话,也是真实的替夏菊花担心,可夏菊花更担心这么点儿钱,应对不了明年的天灾:“这点儿钱也不够开春买化肥呀。”
种子都是秋收时生产队自己挑好留出来的,不用花钱。化肥生产队自己产不出来,只能到供销社买。
听夏菊花说这个刘二壮和陈秋生笑了:“嫂子,哪个生产队的化肥也不是拿现钱买,都是秋收后卖了公粮才还供销社的钱。”要不供销社主任咋那么牛,说优先给那个生产队化肥,别的生产队连声都不敢吭。
你都没给人家钱,人家凭啥不看顺眼点儿的给。
刘二壮甚至有些庆幸接任生产队长的是夏菊花了:“嫂子,你跟供销社打交道多,明年咱们生产队的化肥有指望了。”
想到供销社,夏菊花心里一动,继续听刘二壮给自己讲了讲怎么跟大队、公社和供销社甚至粮站打交道,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三个人才离开生产队。
这一路走回去,跟夏菊花打招呼的人比平常多多了,不管熟悉不熟悉的都加一句:“夏队长,你别担心,我肯定好好跟你干。”
不管说的是不是诚心,夏菊花都觉得比上辈子指自己脊梁骨的滋味好多了,脸上带了点儿笑,点着头进了家。
王彩凤一看她进门,高兴的嘴咧的老大:“娘,你可真给咱们妇女争气。”
刘志全却没好气的在身后嚷了她一句:“边上去,跟着添什么乱。”
夏菊花眉头就拧到一块了,好呀,合着自己刚才在生产队的话都白说了,回家这么一会儿又给自己使上了:“老大,你是不愿意让你媳妇跟我好好相处呢,还是对我当生产队长有意见?”
“娘!”刘志全的声音里还是不耐烦:“这是两回事。我就是怕你当不了几天,大队看好别人又不让你干了,有点儿丢脸。”
这话不是刘志全一个人想说的,而是兄弟两个回来翻后院的菜地,一起琢磨出来的。
夏菊花上辈子听这两儿子话中话太多了,一下子就听出来,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当这个生产队长呗。夏菊花没搭理刘志全,问跟在后头的刘志双:“老二,你也跟你哥想的一样?”
刘志双低着头不说话,他哥一张嘴,他就知道话说的太直了——这话对没主意的妇女好使,可他娘是那种没主意的妇女吗,真是的话也不能带着他们兄弟两个从老刘家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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