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很无奈的点了点头,李长顺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二壮咋这么混蛋。”说完看看夏菊花,把后半句话给咽下去了,说起了正事:
“刚才公社来通知了,说是粮站要到各村收购余粮,主粮一斤比公粮多给三分,杂粮多给两分。”
夏菊花听了心里一惊,上辈子粮站是过了年才到各村收余粮的,这辈子竟然提前了。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提前,不过夏菊花心里是有准备的:“大队长,粮站收粮食,有没有指标?”
李长顺摇了摇头:“没指标,不过公社号召说是有余粮的,能交的尽量要交。”
没指标就好办了。夏菊花很为难的说:“大队长,我们生产队的情况你也知道,还有七户是欠帐户。哪家不是指望着亲戚接济点儿。别的人家口粮也都紧巴巴的。生产队分的口粮一半都是杂粮,那红薯怕是不算到能交的余粮里吧。”
“可不是,一口人光红薯就分了九十多斤,那玩意放到开春就是个完。”陈秋生敲着边鼓,眼睛不时的看看李长顺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就接着往下说:“一人一年就五斤小麦,不上工的还没敢给分,有的人家过年都吃不上饺子。”
李长顺的脸色开始变黑:“公社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办法?”
得,陈秋生说不下去了,夏菊花看着圈里没啥变化的猪,自言自语的说:“粮站咋突然收起余粮来了,没听说哪个大队没交上公粮呀。”
李长顺深深的看了夏菊花一眼,突然问:“听说你们生产队去挂面厂买了麦麸回来?”
夏菊花指了指猪食槽子:“买了一千斤,想着快交任务猪了,给牲口多喂一点儿,好歹能再长点儿称。”
李长顺没接话,看着没剩啥东西的猪食槽子又出起了神。他在这儿出神,夏菊花和陈秋生也不敢离开,只能陪着。好一会儿,李长顺才问:“要是别的生产队去买麦麸,挂面厂能不能卖?”
这个包票可没人敢打,夏菊花小声说:“我去挂面厂买麦麸,也是托了供销社的人情。”
人情能用一次两次,用多了也就不灵了。
李长顺沉重的点点头:“没办法,来年各生产队还得养猪,青黄不接的时候人都不够吃,给猪吃啥?”
是呀,人都不够吃。夏菊花吃惊的看向李长顺,猜不出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长顺见她一脸震惊的模样,黑着的脸竟然渐渐有平和的迹向:“就你夏菊花看得出天旱,别人都看不出来?再说你们生产队底下传的那些话,真当别人都不知道?”
夏菊花听到最后,心里发紧:自己太大意了,怎么就没早发现陈秋生家的四处传话呢?唉,以前怎么没发现陈秋生家的嘴巴比李常旺家的还没把门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那么信任自己。
“得了,这话以后让人别往外瞎说,自己悄悄准备就行了。”李长顺见夏菊花一直低头沉默,别的话没多说,仍绕着麦麸打转:“不管怎么说,你得给各生产队买出五千斤麦麸来。”
夏菊花不能不哀怨了,平安庄大队虽然也叫平安庄,并不是只管平安庄一个生产队,加起来一共有五个生产队,那就是两万五千斤麦麸!大队长的胃口这么大的吗?!
陈科长只是生产车间的科长,这么多麦麸,他敢做主往出卖吗?
“大队长,一下子买这么多,人家挂面厂要是问咱们干啥,咋办?”夏菊花得有个正当的理由,才能去找陈科长。
“就是养猪呀。从来工农是一家,咱们养猪是为了支援城里市民吃上肉,那工厂支援咱们麦麸养好猪,不是应当应份的吗?”李长顺脸上竟然挂上了笑容,夏菊花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他了。
这不是她印象里黑脸包公似的大队长,这个跟刘志双一样放赖的人她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有锅就得大家一起背:“可是数量太大了,我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怕是说不动。大队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李长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跟夏菊花约定明天两人一起去公社。不过走之前他问夏菊花:“你从来没给人供销社主任送过什么东西?”
夏菊花心里一动,决定把自己原来没办的事儿提前——有大队长出面送的表扬信,跟她一个生产队长送的表扬信,份量不一样,相信林主任也更愿意从李长顺手里接过表扬信。
“我以前只是在供销社确定收席的时候,跟人家说过几句感谢话。不过上一次林主任又提出让我们生产队编新席,我就说要以生产队的名义给他送一封表扬信。”
说到这儿夏菊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大队长你也知道,我不认识几个字,实在不知道表扬信应该怎么写,都不好意思再去见林主任了。”
李长顺是真服气了,虽然他识的字也不多,可是大队会计认字不少,实在不行大队还有知青呢,哪儿就找不出一个给人写表扬信的来?
“这事你不用管了,等明天跟我一起给人送表扬信去。”李长顺跟赶苍蝇一样冲着夏菊花挥了挥手,两手一背,走了。
夏菊花目送着李长顺走远,并没觉得人家嫌弃自己有什么不对,更惦记着怎么跟社员们说交余粮的事儿。这事还是得让妇女们先知道,毕竟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没有比家庭主妇们心里更有数的了。
当然,在走之前,夏菊花先小声把李长顺跟自己说的,外村已经有人知道,他媳妇私下里传的那些话告诉了陈秋生,让他回家好好敲打敲打媳妇,以后说话得小心点儿,就来到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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