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卫东飞快的看了自己小叔一眼,又扭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夏菊花。如果齐主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夏菊花说这和番话,夏菊花会心生反感。
现在她的心态已经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即有李长顺跟五爷说,会有平安庄社员的亲戚端碗上平安庄要粮食的影响,也有齐主任这样每月有定量粮吃,却还担心着种地的社员没饭吃的领导的影响。
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有一些人心里装的不只是自己。这样的人无疑是值得佩服的,夏菊花自问做不到,并不防碍她对这样的人心怀敬意。
这份敬意,足以让夏菊花心平气和的听下去。
齐主任没有卖关子,诚恳的对夏菊花说:“夏队长,我相信你对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我们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现在看来,平安庄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很难独自完成任务,所以我和你们张主任商量了一下,有了一点儿想法,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夏菊花又跟五爷对视了一眼后,向齐主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领导的意思,想听听具体是什么想法。
说起来没什么复杂的,因为平安庄已经漏粉漏出经验了,所以齐主任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技术,教给全平安庄大队愿意学技术的人。
这样会的人多了,参与漏粉的人就多,漏粉的速度就会加快,即能解决平安庄人力不足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天气回暖之前红薯还没漏完,生芽后有毒或烂掉,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齐主任,教技术没有问题,可如果参与漏粉的人多了,保密方面……”夏菊花很担心人多嘴杂,最后全平德县的人都知道平安庄大队漏粉的事。
张主任笑了一下说:“接下来的工作,我们会当成公社任务下达给平安庄大队,再由李大队长具体组织。夏队长你身体不好,只进行技术指导就可以了。公社会请你做技术员,按照农技站技术员的工资给你些补贴。”
听说还要给自己补贴,夏菊花连忙说:“到时侯各生产队的社员来学技术,都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们教,用不着我,不用给我补贴。”
齐主任连连摇头:“夏队长,这是你应该得的,就冲你早早把技术教给平安庄的社员们,就该拿这份补贴。”
这句话齐主任说的真心实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无私的把自己的技术教给别人,还一教教一个生产队,又带着生产队的社员不停的用技术赚粮食,而自己除了家里两个儿子赚来的,和生产队长该记的工分,夏菊花没多取一分一毫。
夏菊花对齐主任心怀敬意,齐主任何尝不觉得夏菊花这个农村妇女,身上有太多值得让人赞叹的品行。
五爷听来听去,发现领导们没提平安庄生产队社员下一步的安排,忘记李长顺刚才不让他随便插嘴的嘱咐,开口就问:“领导,那我们生产队还接着漏粉儿吗?要是继续漏粉儿的话,还给加工费吗?教给别人漏粉耽误的时间咋算?”
这样的问题,的确由五爷问出来最合适,夏菊花也在等着齐主任回答。
显然,来找夏菊花之前,齐主任等人也商量过平安庄可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因此回答的是张主任:
“老人家,这一点请你放心。平安庄社员们对公社乃至全平德县的贡献,大家是不会忘记的。公社决定,现在已经运到平安庄的红薯,仍由平安庄的社员继续漏完,加工费还是按照已经说好的,一分五一斤支付。至于教给别的生产队社员漏粉耽误的时间怎么办,李大队长,要不你来说说?”
李长顺清咳了一声,对五爷说:“老东西,你可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放心吧,你们生产队教给其他生产队社员一天,教给哪个生产队的人,就由哪个生产队给记十个工,工分值按照你们平安庄今年年底的工分值算,咋样?”
挺好呀。
五爷听说教给别的生产队技术,还能给社员记工分,并且按照平安庄的工分值计算,已经满意的点头——教给别人技术,说起来是似乎很困难,其实就是在自己干活的时候,说说为啥这么干,还有需要注意的东西,并不怎么耽误时间。
而学技术的人,不可能傻站着光听不动手试试,等于给平安庄带来好些免费的帮手。
夏菊花见五爷明显同意,自己也跟着点头:记工分按哪个生产队的工分值算,是应该提前说清楚。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年平安庄的工分值,肯定远远高于其他四个生产队。
事情都已经谈清楚了,齐主任等人又跟夏菊花他们商量,为了不引起其他生产队不必要的议论,红薯还是要先运到平安庄来,然后再由各生产队先运回去储存起来。
至于平安庄漏完现有的红薯之后,如果还有余力的话,也可以算好自己还能漏多少,到时优先把红薯分配给平安庄。
对夏菊花来说,平安庄的人还会不会接着漏粉儿,都该由社员们自己决定,她不提倡但也不会阻拦,只要不耽误春耕就行。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对于常年劳做不怎么生病的夏菊花来说,这句话真是太贴切了。虽然她得的只是重感冒,可硬生生在炕上躺了五天才下了地,下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走起路来跟踩在棉花地里一样没根。
迈着这样没根的步子,夏菊花头一站就来到场院,发现妇女们都在埋头编席,一个人都没少,自然满意的心里暗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