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学校放假,那个念书念呆了的七喜不见了,跳脱的七喜就又回来了,满生产队窜着找活干,生怕自己离开的时间长,对生产队的活计生疏了。
大家听了老董叔的话,纷纷附和着让七喜离得远点,别一会儿油了他的新衣裳。七喜让大伙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跑到夏菊花他们的灶前看今天准备的菜。
正好丸子炸得了,他也不嫌烫,上手抓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夏菊花便问:“在学校这是多亏嘴。你没上志双家,小满做好吃的也没叫你?”
七喜连忙摇头:“叫了,咋没叫呢。我一到周末就给他们看孩子,那两口子使唤我使唤的顺手着呢。”
他娘听了直接给他一下子:“你身上这套哔叽衣裳,不是人家小满给你买的,亏你还是当爷爷的,看看安安还能累着你是咋地。”
天底下的亲娘都不好惹,七喜认命的又捏了个丸子跑开了,他娘还跟夏菊花解释:“本来看他念书那认真劲,还当他真改了性子,谁知道一上了学,本性又露出来了。”
夏菊花觉得七喜这样挺好,笑着对他娘说:“婶子说得这是啥话,七喜也是开玩笑呢。他要真不愿意看安安,就不去志双家了,还能有空就往那儿跑?”
原来一进入冬季,小满的炒货就天天不够卖。也就是刘志双在供销社认识的人多,能供上她用的瓜子花生,否则眼看着钱挣不到,小满还不知道着急成啥样呢。
刘志双打电话回来说了,七喜可不光是周末才去帮忙看孩子,而是有空就跑去帮忙,他要给开工资七喜还不要,只好给他买了身哔叽服和皮鞋表达感谢——七喜可是平安庄头一个考上中专的人,穿戴得体面些。
说笑之间,有人把猪肠子送过来了,夏菊花就叫没跑多远的七喜,还有几个跟他一起打闹的几个小伙子,让他们到各家掏灰过筛,一起清洗猪肠子。
虽然小伙子们都皱着眉头,可没一个敢临阵脱逃——各家的亲娘进了盯着呢,有闺女的婶子大娘也看着呢,如果猪肠子的味道再小一点,他们能连眉头都不皱,而是带着笑把这些肠子清洗干净。
夏菊花今年腌了两大缸酸菜,就是为今天的生日宴准备的。现在直接让留柱去掏来一缸,和着送来的大骨棒炖到锅里——平安庄的大骨棒,可不跟副食店卖的那样,剔得一丝肉丝都不剩,而是挂着一疙瘩一块的肉,跟酸菜炖到时候,抓几把粉条,出锅前再放上煮好的血肠,就是正宗的杀猪菜。
至于另外几口锅里炖的小鸡蘑菇、红烧肉、垮炖杂鱼,同样是主菜。主食依然得各家主妇们到自己家里蒸好馒头送过来,不过有那几大锅硬菜,夏菊花觉得不会象头一年一样,有多少白面馒头都不够分。
“婶子,我没来晚吧?”齐卫东好容易在蒸汽腾腾的灶前认出夏菊花,献宝一样把拖着的大筐拉到她面前:“大虾,都煮上给五爷加菜。咋样,够让我跟着蹭顿饭不?”
这小子好些日子没见人影了,没想到还记得来蹭五爷的生日宴。夏菊花看着筐里一拃长的虾,觉得挺稀罕:“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这一筐得有七八十斤吧,看着还挺新鲜。”
齐卫东小声对她说:“昨天还活着呢,刚出水的。我从瓢岛弄回来的,还有几斤直接冻上了,等保国他们回来,婶子给他们煮着吃。”
说完往四下看了看,觉得干活的人不少,夏菊花离开不会耽误生日宴开席,便说:“婶子别忙活了,我跟你说点事儿。”
夏菊花听他有事儿,跟李大丫打了声招呼,带着齐卫东回到自己家,开门见山的问:“啥事儿,非得现在说?”
齐卫东把自己一直背着的挎包拿下来,从里头掏出三沓钱来:“这是今年一年婶子该分的。”
夏菊花不肯接:“去年我就给了你两千五百块钱,一年你就挣出这么些来?不行,你不能老多分我钱,要不我就把本钱收回来了。”
齐卫东咧嘴笑着冲夏菊花比了五根手指头:“五万!婶子你知道吗,今年我跟阿布来回倒腾海货,挣了五万,你就说自己分三千多不多吧。”
“你都倒腾啥了就挣五万?”夏菊花虽然脱口问了这么一句,却丝毫不是质疑齐卫东的挣钱能力,而是纯感慨:现在虽然说是到了一九八零年,可农村人觉得没过年就不算,连万元户的概念还没有呢,齐卫东一年已经挣出五万块钱来了?!
齐卫东笑呵呵的说:“还不就是那些海货。婶子我跟你说,年前这两趟,我可不止倒腾阿布那边的——他们离咱们还是太远了,运输的道虽然趟平了,可也得不时给那些人打点一下。我这两回悄悄把瓢岛的海货,运到……卖去了。”
卖去的地方他说得含糊,夏菊花知道一定是不方便透露的地方,担心的问:“没人查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齐卫东摇头说:“也不是没人查,可我有你们厂子给开的介绍信,证明我是在给两个厂子跑原料。火车上还卖着你们的酸辣粉和方便面,查也就是走个过场。”
“不过,”齐卫东看了夏菊花一眼说:“我觉得靠倒腾这些东西挣钱,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了。我在……见到同样的货,只不过那人贪心比我卖的贵,所以没我卖的快。另外在火车上,我还见到好几个人背的海货不多,绝对不是走亲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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