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站起身:“地上凉,别跪了。”
她将外袍抛给徐令,徐令一把接过,利落穿好:“谢师尊。”
玉清站在门槛处,日光在她身周倾落,而她仰着下颌,望向门外:“为师喝多了酒,胃里寒凉。你今日无事的话,便留下陪为师吃点粥吧。”
徐令简直受宠若惊:“师尊对令儿真好……”
玉清转过头,扬眉一笑:
她只是决心不再推拒冷落他了,这孩子就高兴成这样,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徐令瞧见师尊的笑,紧张又无措地低下头,两只手不自觉地扯着袖口,他识海中空白了一瞬,接着,又想起师尊那个温柔明媚的笑,不禁跟着勾起唇角,偷偷地欢喜。
正这当,门外忽然飞来一只纸鹤,纸鹤自带配乐,每扇动一下翅膀,便有一枚乐符飘出,叮叮咚咚的,叫人一听,就知道是谁家的传信。
玉清摊开一只手,纸鹤乖巧地停落在她掌心,她拆开纸鹤来读,神情渐渐凝重。
她身上的暖光不见了,整座寝殿都随之冰冷下去。
徐令打了个寒颤,抬眼,期期艾艾地问:“师尊,出了什么事吗?”
第71章 凌云鹤生死有命 放手一搏
玉清捏着信纸, 努力斟酌着词句:“是吟风的传信,说是……”
她深吸一口气:“说是老宗主就要不好了。”
徐令识海中轰然一响。
凡人一生不过弹指百年,若入仙界修了仙, 有了道行,即使最终不能飞升天界, 活个千八百年也不成问题。这已经是很长的寿数了,长到他们几乎都快忘了, “修仙人”最终也是落到一个“人”字上,是人,就会死。
再漫长的光阴, 也会有终了的一天。
可徐令还是觉得突然。
他数月前, 才刚刚在俞闻筝的五百岁寿宴上见过他, 老爷子鹤发童颜的, 中气十足、精神很好, 平日里避世而居游山玩水,也没听说有什么顽疾重病,怎么就……
玉清定了定神, 眉梢微微下垂:“令儿, 为师要尽快去广陵宗一趟,不能陪你……”
“没关系的,师尊。”徐令抬眸一笑, “令儿不馋那口粥。”
玉清看着他,抿住唇角:
她的小弟子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
徐令掐了个手诀, 除去一身喜袍,换上平日里的那身白衣青纱,他想了想,将外边的罩纱也脱了下来, 攥在手里:“师尊,令儿陪您同去。”
师徒二人一路无话,云端静得发闷。
所幸玉清驾云飞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广陵宗本宗上空。
此时的广陵宗内,已是一番凄风苦雨。
俞闻筝的隐居之所并不对外公开,于是,玉清带着徐令刚刚落到本宗山门前,便有一名广陵宗弟子迎了出来,领着二人绕过山门,走了另外的岔路。
“我们宗主此生没什么亲近之人,到了这般关头,除了少主和三两熟悉弟子,也就只想再见仙尊您一面。”
前来迎接的弟子早已哭肿了眼,边抽抽搭搭,边对玉清说。
玉清垂着眼:“医修那边怎么说?悬壶宗来过了吗?”
“来过了,全都来过了,整个仙界的医修药修都被少主请来了一遭,可他们俱是摇头,说回天乏术。那悬壶宗素来孤僻,原是请不动的,后来不知怎的,又主动登门了。可是人到了以后,连脉都没摸,只当着老宗主的面,说了一通奇怪的话,甩袖就走了,最终也是无果。”
玉清:“什么奇怪的话?”
“说是老宗主几百年前捡到了一枚即将冻毙的蛇卵,一直带在身边,还将小蛇给孵了出来。小蛇一边长大,一边缠缚在老宗主身上,老宗主就是因为这条蛇才败坏了身子、折了寿数。这是日积月累之事,如今已经无法将蛇从老宗主身上赶下来了。”
玉清听了沉默不语,徐令从旁奇怪道:“真有这条蛇么?”
“当然没有。悬壶宗的人说这话时,一直有意无意地瞥向少主,似是在暗示少主就是那条将要缠死老宗主的蛇。老宗主听了自然大发雷霆,摔杯将人赶了出去。悬壶宗的人走后,老宗主的身子便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玉清想起她还是“戚瑶”时,悬壶宗弟子曾预言过的,“她终会克死江远辞”的话:
“悬壶宗的话一向难听,老宗主其实不必介意。本尊也曾被他们说成是天煞孤星,会敛走周围人的气运和命数。”
她顿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悬壶宗的话虽然难听,但实在准得很,江远辞最终的确因她而死。她将此事类比到俞闻筝父子身上,便知悬壶宗弟子说得至少有八成是真,但,这也不能算是柳吟风的错。
要怪就怪,他们这种人命途不济,注定凄风苦雨,孤老一生。
引路弟子听了玉清的话,眉眼松快不少:“正是了。少主最是孝顺忠心,伺候起老宗主来简直无微不至、事必躬亲,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竟还要被那群人空口白牙地诋毁,真是叫人寒心。”
玉清默了一阵,复道:“既然悬壶宗愿意来看上一看,就说明老宗主或还有一线生机。悬壶宗不愿救治,本尊倒是可以一试。”
此言一出,引路弟子和徐令同时抬眸,望向玉清。
玉清面无波澜:“仙界中事,十之八九可用修为解决。就算是张四条腿的桌子,本尊倾注三成灵力进去,它也能活蹦乱跳百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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