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他已经很少下跪,毕竟犯错的少了,也没必要再像往常那样时时请罪。
她对秦珏的底细心知肚明,现在倒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说。若回答得不好,那就需要再好好调教一番。
然而秦珏这次并未让她失望,他跪在那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真话:“陛下,奴名秦珏。”
在他隐隐期盼的注视中,她稍稍给了一点反应:“泽西国皇族?”
秦珏颔首道:“奴原是泽西皇太子,被人暗算才送入战奴营中。奴原本愤恨至极,深觉耻辱,可见过陛下之后,奴才发现,奴来到这里不是落难,而是上天的恩赐。”
他语气真诚,神情也十足认真,说的仿佛全是肺腑之言。
秦珏深知要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点什么,他要令女帝另眼相看,就不能欺骗她。不然有朝一日,以女帝的脾性,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很好。
他从来就是个赌徒,就像此时此刻,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女帝面前。
想要换取的,是女帝的信任。
秦珏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对泽西皇室的厌恶,和他幼年遭遇的种种。他的确没有丝毫隐瞒,赤裸裸地把自己剖开,让她看到他的所有。
阿洛是有些意外的,事实上,她并不能真的洞察人心,所以对于秦珏的心态变化,她只能感知个大概。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反应过来后,她又不得不感叹,秦珏骨子里的那份扭曲执着。女主对他只是一次救助,他就能一直铭记于心,回报百倍千倍。
他想要的东西,大概只要得不到,就会一直追逐着不放手。
想通这一关节后,阿洛便知道后面该如何对待他了。在秦珏讲述他的身世期间,她始终维持冷静,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不过本来这些她也早就知道,不需要装样子。
发觉女帝神情平淡,没有意外也没有被骗的愤怒,秦珏却并未感到多高兴。哪怕看女帝的态度,应该不会追究他的隐瞒,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这也恰恰证明,女帝对他的过去与身份并不在意。
只有在意,才会生出情绪。
而她不在意他,问他应该也只是好奇罢了。
秦珏心底涌现出难以抑制的失落,然而这失落也只出现短短片刻,另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升腾了上来。
他不会放弃,要是这么简单就被承认,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像泽西皇宫那些人,从小到大那么多机会,就没一次能杀死他,说他们没用都是抬举了他们。
秦珏停下讲述,等待着女帝的宣判。
“知道了。”清冷的话语声没有起伏,无波无澜传入耳内,“虽有欺瞒,但也情有可原,恕你无罪。”
秦珏垂头,幽深黑眸藏在阴影里,低低应道:“是,陛下。”
女帝突然又说:“你既身为皇太子,若孤给你一个机会,令你回泽西国,你还想不想回去?”
秦珏不知道女帝这话是在试探他的忠诚,还是仅仅一句没有意义的询问,他总是弄不清楚她的心思。
“奴想。”最终,他选择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泽西皇太子之位对他而言不重要,哪怕是皇位都不重要,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想要复仇。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而是睚眦必报的人物。
女帝:“舍不下皇太子之位?”
秦珏摇头道:“不,陛下。我永远是您的玉奴,奴只是想要算一算从前的旧账罢了。”
女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个微笑来,她看向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郑重,沉声说:“既如此,孤便允你回泽西,你该知道孤是怎么意思?”
秦珏定定凝视她,女帝却转过脸去,看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绿叶,侧脸在明亮的天光下显得无比遥远。
“去吧,孤等你回来的那天,希望你能令孤满意。”
秦珏当然明白,以他的心智,瞬间就读懂她的意图。
这些天二人时常商谈国策,就像女帝了解了秦珏,秦珏也在逐步了解女帝。他知道她意在天下,知道她的雄图大志,知道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出众。
越了解,便越移不开目光。
宛如被火焰吸引的飞蛾,就算被灼烧殆尽,也会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大兴在西北,已经打下半个天下,西北原本有三个国家,如今全都被囊括在大兴版图中。
南边地域辽阔,国家较多,加泽西一起有八个,泽西就是横亘在南北之间的关键。
要想统领整个天下,泽西第一个就要被灭。只有破开泽西这个关口,才能轮到下面的南方诸国。
秦珏其实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当初女帝打泽西一半就退了,没有一鼓作气占领泽西?
这与她一贯的作风不符,后来进宫之后,他才隐约猜测,女帝大概是想徐徐图之,又听闻宫中康宁公主旧疾复发,才选择暂时休养生息。
她不是不想攻占泽西,只是让它再苟延残喘一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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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令秦珏回泽西,这事没人知晓,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自从表白心迹那日短暂的亲密接触之后,女帝再未给予过秦珏任何超过主仆之间的回应,这不禁令他患得患失,惴惴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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