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前,他是都城第一公子,而今,他是人人唾骂的怪物。
他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名声,没想到头来,自己爱上的只是一个幻象。
“可怜啊,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哪家姑娘见了都会心疼。”妇人摇头叹息,勾了勾柳从准的下巴,“我们走,春宵一刻值千金。”
“是。”柳从准点头,揽过妇人一步步走下台阶。
怒喊一声,周宸游冲上去打人,不料妇人身边跟了不少练家子。六个打一个,他虽习过武,但也不是日日练,自然算不上精通。
“嘭”,混乱间,一名黑衣人一拳打在周宸游的脸上,倏地,他只觉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上。
随后,六名黑衣人全围了过来,对他一通拳打脚踢,叫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被动挨打。
柳从准立在轿前,冷眼旁观。
“行了行了,你们快停下,真闹出人命我可是吃官司的。”半晌,妇人抬手制住黑衣人,怜爱地瞧了眼地上的周宸游,转身走进轿子。
黑衣人离去后,周宸游狼狈地躺在地上,方才被人踢中了脑袋,脑子晕眩,视线也跟着模糊了。
他抽着气,失魂落魄地望着一处,而那顶软娇就在他面前走过,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劈下,没一会儿,天上便下起了大雨,街上混乱一片,收摊子的收摊子,关门的关门,行人各自回家。
“嘶……”周宸游咬牙从地上站起,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大雨倾盆而下,如黄豆一般,全打在他脸上。雨水从头顶连绵不绝地滴落,他浑浑噩噩地走着,脑中一片空白。
世间这般大,他竟不知该去何处。也是,这都城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么。
这会儿,主道上空无一人,来不及回家的行人都抱着脑袋躲在屋檐下。雨声很大,可他却觉得很静。
*
“啪嗒啪嗒……”
周宸游离开后,梁思思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她怕周宸游回来时寻不到她。
下雨了。她抬头往缘牵戏园子的方向看去,想想还是进店铺买了把油纸伞,一路慢慢走过去。
看清柳从准的真面目后,他会如何?心灰意冷么?
还没等她走几步,周宸游便出现在了视线里,他垂着脑袋,用力擦着嘴角的鲜血,身子一瘸一拐的,一看便是跟人打了架。
去之前,他穿着一身洁白干净的袍子,而眼下,白袍脏兮兮的,又是血又是泥。
“你们看,那不是小侯爷么?”
“还真是小侯爷,他这是被人打了?”
“谁会打他啊。”
“你们不知道吧,他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就该被人打?什么破道理。”
流言入耳,梁思思愈发难受,她撑着伞,快步朝周宸游走去。
“扑通”一声,周宸游双腿一软,直直跪在地上,他木然盯着地上流动的雨水,神情呆滞,仿佛被人夺了魂魄。
倏然,头顶的雨水停了,素色裙摆在眼前飘然一荡,裙摆下是两只湿透的白绣鞋。
他呆住,缓缓往上看去。是梁思思,她撑着伞,面容平静。
每次他狼狈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儿时一次,两月前一次,今日一次。
梁思思蹲下身,将雨伞倾斜给周宸游,淡淡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别淋雨,容易得风寒。”
周宸游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此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最不愿见的人就是她,“你走吧。”
“我带你去看大夫。”梁思思没走,又说了一句,撑伞的动作倾斜地更厉害,她眸中似有水雾弥漫,出口的声音很轻,“你方才答应过,要送我回王府。”
“……对不起。”周宸游别过脸,停顿片刻,再次转向梁思思,哑声道:“我食言了。”
对不起这三字,梁思思最不愿在周宸游口中听到,可是周宸游总对她说这话三字,她伸手扶他,“起来,我们一道去看大夫,等看完大夫,你送我回王府。”
他撑着地面起身,忽觉眼眶一热,哽咽道:“好。”
*
马车回到宣宁宫已是戌时过半的事,夜空里乌云密集,天际闪过一道道紫光,下雨在即。
澜语等在大门前,使劲拍着嘴巴打去困意,见两人过来,双眼一亮。“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叫奴婢好等。”他们俩回来,澜语提着的心便算是放下了。
“去歇息吧,以后也不用等我。”梁缨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我有分寸。”
“就算公主再有分寸,奴婢也还是要等的,万一呢。”澜语瞄了眼元千霄,也没多待,小跑回房。
第一道雷声打下来时,梁缨刚进寝殿,元千霄抱臂站在门口,他想看看梁缨还怕不怕。
“轰隆”,梁缨应声停住步子,身形显然僵了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你不怕打雷了?”元千霄踏入寝殿,顺手关上房门。梁钊说不能在这儿过夜,那他待一待应该不成问题。
梁缨回头,等元千霄转身便将他往房门上一按,她踮起脚,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双手拉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
“不怕。”她吐出两字。念及他过几日要走,心头仿佛堵了东西,沉闷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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