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然对峙着,一时间, 屋内陷入沉寂, 徒留喜烛燃烧声。
“我们行过三道婚礼, 已经是夫妻了。”梁缨抬手拿下整个礼帽,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看他, 柔声道:“难道你想将我送回天巽国么?”
听得这后一句话时, 元千霄不自在地站起身,视线跟着往上升。此刻,他心头飞过无数念头, 最前头是这仨。
一:他记得她的脸。
二:信物都交了, 颍州也到手了,为何要给自己添麻烦。
三:这事闹大, 必然是天巽国理亏,指不定还能拿到更多的利益,女人算什么,一切以利益为重。
见他久不说话,梁缨心思几转,先撑着眼, 撑到眼皮泛酸后再眨眨眼,将自己的眼睛弄得濡湿,“霄哥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扯住元千霄的衣袖一角。
元千霄侧过头,正好对上她似泣非泣的模样,立马收回衣袖。
那些念头相互冲撞之下最终只剩一个。坐船来回一次实在麻烦,况且父皇他们并没见过梁媛,想瞒也不难。
“我过几日要去边关,你嘴巴严些。”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背对她说道。
闻言,梁缨心头一喜,他没将自己送回去,不管理由为何,至少对她而言是有利的。从今日起,他们俩有的是时间,一个法子一个法子地试,总有一个能成。
说罢,元千霄往房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住,淡淡道:“我今晚去御书房议事回来会很晚,你自己睡吧。”
“……”喜悦的劲头还没过去,被他这话一打,须臾间烟消云散。
又是元旭中?梁缨气地咬牙,他还真会挑时候,可她还真不能如何。如今的元千霄已被洗脑,对元旭中是言听计从,根本不会拒绝。
她转念一想,方才元千霄说自己要去边关,淮越国刚打完一场硬仗,这才几日,又要再打一场?
混账。可别在她刚想出法子的时候,他上战场去了。
“你最迟何时回来?”梁缨走下踏板,想跟他多说几句。
奈何元千霄没给机会,他大步走出房门,隐约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哐”“哐”“哐”“哐”,连着四声,房门被打开合上,又被打开合上。
元千霄一走,澜语后脚进门,鼓起圆脸怒道:“今晚可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太子殿下怎么能离开新房,真不是个男人。”
“澜语!”梁缨大声呵斥,沉下脸道:“我一刻钟前说过什么?这里是淮越国,说话要小心,你竟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成潭呢,叫他过来,我让他连夜送你回天巽国。”
“公主,奴婢知道错了!”面色乍然惨白下去,澜语吓得双腿发软,即刻跪下身,边哭边举手作发誓状,抽泣道:“公主,奴婢发誓,以后绝口不编排太子殿下,若有违誓天打雷劈,求公主别赶奴婢走……”
她哭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梁缨没了脾气,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记住了,没有下一次。擦干眼泪起来,我要洗漱。”
“是,奴婢去打水。”澜语可怜兮兮地站起身,面上似有后怕,整个人还是一抽一抽的。
洗漱后,梁缨换上寝衣睡下。
她侧身看向身旁的枕头,也不知他何时回来。总不会一夜都待在御书房吧?
按照淮越国的习俗,龙凤烛是不得吹灭的,得点到它自个儿熄灭。梁缨拥着薄薄的锦被,起先还能合计合计巫医的事,想到后头脑子疲累,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这晚,梁缨做了梦,梦里是一年前的事,准确说,是自己跟元千霄以前的事。
他带她射箭,带她去宫外玩,带她走出自己的世界,每一件,她都觉得开心,每一件,她都觉得难忘。
*
子时过半,元千霄从御书房归来,站在门口静静立了半晌。
刚刚的议事过程中,父皇同他说了许多,一半关于天巽国,一半关于她。
“霄儿,你不该过于看中女人,何况还是一个天巽国的女人,但你也不能过于冷落她,因为她是天巽国的公主。明白么?”
他明白,可明白跟实际并不相通。
“吱呀”,元千霄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又尽量不弄出声地关上房门,生怕吵醒榻上之人。
此刻,屋内的蜡烛已经灭了大半,只留着两三盏,但也足够照亮床榻。
帐帘没放,他一眼便能看到她,她平躺着,睡得熟了,面色微红,跟抹了胭脂似的,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天丝寝衣。
倏然,衣袖一滑,露出嫩白的藕臂。
“霄哥哥……”她嗫嚅一声,眉心发紧,嘴角却是弯的,怕是梦到了什么又喜又悲的事,而这个事一定跟自己有关。
元千霄踏上床板坐下,低头凝视梁缨,过了这许多天,他还是想不起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但凡关于她的点点滴滴,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而那段去天巽国的记忆也模糊,只有隐约几个片段,还都是他与阮熙光等人蹴鞠的事。
不说之前,便是此行天巽国的事,他脑中也没记得多少。如此看来,他的记忆力应该不大好。
可若说他的记忆力太差,他又记得父皇说的每一句话。
元千霄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躺下,顺手拿了床尾的另一床被子盖上。既是夫妻,以后他们俩还是得睡一处,分开睡哪里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