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头总是极具温柔,故事的结尾却让人猝不及防。
孟景嫄觉得用这句话用来形容自己这段长达八年的感情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和江昀乘的故事是踏入大学的那一刻就开始的。
孟景嫄幸运的考入了凌城顶级学府A大,但不幸的被调配到了金融专业,孟景嫄只好灰头土脸的接受自己要秃头学高数的事实。
跨进大学校门之前孟景嫄唯一的念想就是,幸运环绕她,高数不挂科。
她进教室的一路都在祈祷,希望自己的学号里面能有一个她最爱的幸运数字7。
踏进班级教室,签到表上的名字浇灭了她的希望。
黑色四号宋体字印刷得清清楚楚,07号--江昀乘,08号--孟景嫄。
江昀乘?这谁?
孟景嫄气蒙了。
气鼓鼓的小孟同学像一只生气的河豚,在座位上支棱着双手,撇着嘴,坐等那个“鸠占鹊巢”的江昀乘进来。
孟景嫄的双眼跟红外扫描机似的掠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进入教室的同学。
这破专业就没几个能戳中自己审美点的高颜值担当?
她心里的怨念不断堆积。
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她的审美点一般人还真的戳不到。
从小看着孟爸的盛世美颜长大,让孟景嫄的审美标准被拉高了不少。
虽说老孟在家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动嘴绝不动手,懒出了一种世人难以企及的新境界,但光凭那一张英挺潇洒,刀刻斧凿的脸就让能孟妈的脾气彻底哑火。
在老白脸孟父的影响下,孟景嫄有些偏好白净斯文,儒雅温润那一款。
现在在眼前晃过的这些黑黑憨憨的男同学让孟景嫄兴致怏怏。
点名集合的大教室十分闷热,叽叽喳喳的嘈杂不歇气的往耳朵里钻,吵得孟景嫄脑仁一炸一炸的疼。
孟景嫄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壶闷在锅里的水,已经被烧开了,正呼呼呼的啸叫着。
酷暑里湿热的风带着咸酸的汗味、捂湿的闷臭、少女的馨香,一股脑儿的砸向孟景嫄,熏得她心烦意乱。
孟景嫄忽视了四周朝她打量而来的灼热视线,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将半张莹润的小脸都埋在了手臂中,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老天爷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女此刻的烦躁,决定把她从这口沸腾的锅里捞出来,送她一阵清凉。
一个白净瘦高的男孩进入了孟景嫄的视线。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半框眼镜,前额的发丝随着他的走动在狭长的凤眼和镜框上一来一回,轻轻扫动。
此时孟景嫄感觉就像是在这个闷热的教室里咬下一口牛奶冰淇淋,清爽的感知在四肢百骸悄悄流窜。
“同学你好,麻烦递一下签到表和笔。”
温润清晰的声音拉回了孟景嫄的意识。
“啊?哦,哦...好的...”
孟景嫄呆呆的回应,软软糯糯的嗓音让这燥热的空气都舒缓了不少。
白白嫩嫩的小手拿过签到表和笔,递向了她旁边的位置。
少年伸手接住,骨节均匀,白净修长。
“谢谢。”红润的唇瓣微微上翘,弧度温和。
他拿起笔,在7号后面的签名栏,一笔一划的写下名字——江昀乘。
字如其人,隽秀清逸。
丝丝清冽的香味朝着孟景嫄牵引过来,让她回了神。
然后她觉得,好像没那么热了。
他们的故事在孟景嫄18岁的夏天开始,今年孟景嫄26岁,他们的故事要在这个夏天结束了。
今天孟景嫄收到了一条短信。
虽然语序逻辑逻辑混乱,重复啰嗦过多,但孟景嫄还是一眼就提取了主干信息。发信息的女人说她坏了江昀乘的孩子。
刚收到信息时,孟景嫄是茫然的。
她看着手机愣愣的出神,在脑海中给他们的这八年放了一个走马灯。
大学时期,江昀乘将勃勃生气的她拉进了他暮色四沉的世界。
孟景嫄就像个小太阳一般发光发热,照亮了江昀乘的世界。
为了让自己的小太阳可持续发展,江昀乘发狠拼命,在大学期间开始尝试自主创业。
撞了许多的南墙,碰了一鼻子灰终于让他获得了一点小成功,于是大学一毕业江昀乘就迫不及待的把她永久捆绑了。
那时候的孟景嫄也是一腔热忱扎进了他的情网中,没有求婚,没有钻戒,也没有婚礼,只是江昀乘的一句“想把关系合法化”,就换来了两张红彤彤的结婚证。
结婚以后,一次不慎的投资失误让孟景嫄体验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独特”经历。
江昀乘处理掉了名下的所有资产,带着她租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套一里。
这样的生活境地让他对孟景嫄感到很歉疚,但年轻人的自尊和冲劲使江昀乘无法接受家庭的援助,他咬紧牙关坚持要自己抗。
孟景嫄明白他的骄傲,她坚定的和江昀乘站在一起,她也拒绝了家人挚友明里暗里的各种帮助。
她处理掉了大部分顶奢的包包和衣饰,只留下了个别极具纪念意义的东西。
孟景嫄带着一身的尘灰,丢掉了各种限量款,经常拎个塑料袋和小区里的阿姨们讨论哪个超时的蔬菜性价比最高。
与江昀乘的歉疚和担忧相反,丢开了熟知的生活方式,孟景嫄反而觉得这老旧的小套一特别有童年时期生活的烟火气息。
她褪下所有物质的光环和包袱,在这片质朴又真实的天地里如鱼得水。
门口的保安大叔,隔壁家的老奶奶,楼下小卖部的大妈都与她建立了良好的邻里关系。
在这段艰难充实的时光中,她是江昀乘最佳的治愈良药,江昀乘是她最佳的满足供给方。
在父母佛系作风的熏陶下,孟景嫄不理解什么叫物质至上,她一向容易满足,且自得其乐。
江昀乘对她十足的宠爱和充分的尊重已经让她无与伦比的满足了。
不管条件如何,江昀乘都会将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奉献给她。
孟景嫄于他而言,是他供奉在心尖上的神女,他是她最虔诚也卑微的信徒。
做饭洗碗这种凡间尘事是绝对不能劳烦他辛苦下凡的神女的。
这些家务基本上都是江昀乘包揽了,除非他真的忙得抽不开身,孟景嫄才能有机会去洗洗碗煮个面什么的。
江昀乘凭借自己的努力把孟景嫄养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包。
孟景嫄唯一擅长的厨艺就是煮面,直接把蛋敲进锅里的那种。
这让孟母十分欣慰。
在她心中江昀乘无可挑剔,既贴心懂事又彬彬有礼。
不像自家四肢都懒退化了的老孟,江昀乘特别勤快还疼女儿,这在孟母心中简直是放在神坛上的优点。
所以他们结婚以后江昀乘在家里的地位快速超越孟父和孟景嫄,跟孟母胜似亲生母子一般亲近。
更让孟母满意的是,娇惯自己女儿的不止江昀乘一个人,他们江家人没有一个人落下。
江家人丁稀少,尤其稀罕女孩儿。
江昀乘收获了这么个软糯乖巧的小娇妻,全家人都宝贝得不得了。
在江家地位,没有人比孟景嫄还高。
在那段艰难的时期,江昀乘有时候忙起来就没日没夜,难免带着孟景嫄一起熬夜吃外卖。
江母心疼娇滴滴的小媳妇儿,经常把保姆阿姨赶出厨房,按照孟景嫄的口味亲自煲好汤做好菜热热乎乎的给他们送过来。
江昀乘的奶奶也跟着江母一起跑来跑去,经常偷偷塞些数额不小的零花钱放在孟景嫄枕头下面。
在他们全家人的宠爱下,本来对江昀乘一直有诸多不满的孟父也直接闭了嘴。
江昀乘自己也争气。
三年前他开始做新能源,成立了公司,进入事业的高速发展期。
他让孟景嫄回归了原本她就拥有的正常生活,还将她之前处置的顶奢事物全部一一找了回来。
同时,对孟景嫄也越发的宠溺,什么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各种节日、纪念日礼物从来没落下过,连出差回家都不忘给她买礼物。
本来江昀乘提过想要宝宝的,但孟景嫄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生孩子要遭受的疼痛让她害怕,就皱着眉头拒绝了他。
他心疼她娇气,便也由着她了。
后来公司已经完全走上了正规,他干脆就让孟景嫄从公司脱离出来,在家做起了家养小娇雀。
自此,孟景嫄算是开启了百无赖聊的贵妇生活。
孟景嫄越来越闲,江昀乘却越发繁忙,应酬越来越多了。
孟景嫄娇气,但这不代表她没有格局。
她很清楚,应酬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她从未限制过他,她给予了江昀乘充分的信任。
同时,她也给自己设置了一条底线。
有一天江昀乘休息抱着她在沙发上温存,她趁这个机会对他撒了娇,“昀乘哥哥,你一定要爱干净!身体和精神都得干干净净才行!你要是脏了,我肯定就不要你了哦!”
是她一贯娇滴滴的语气,但是眼神清澈又坚定。
江昀乘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不留一丝缝隙,眼神温柔的看着她,向他的神女献出自己最郑重的承诺,“为了我的小仙女,我必须洁身自好。”
承诺是什么?
不过是用来打破的谎言罢了。
江昀乘用他的温柔编制了一个密密匝匝的网,把孟景嫄罩在了他承诺里面的世界。
应酬发现的美食会抽空带她去尝,得空的时候还会亲自上手,满足她挑剔的胃,再忙都不会忘记给他的仙女及时汇报自己的情况,每天早上离开晚上回家的亲吻也从未遗漏过,甚至孟父孟母那边他都能分出精力,事无巨细的照顾到。
今天之前,在孟景嫄的世界里,江昀乘是无可挑剔的好丈夫、好女婿。
但这条短信砸开了这个用谎言堆砌的世界,它开始崩塌了。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出现狗血飞洒的镜头了,但室内安静得出奇。
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更没有不堪入耳的叫骂。
落地窗外的阳光倾泻在客厅内,在橙色的真皮沙发上投下一片阴影。
孟景嫄穿着白色的小睡裙蜷缩在这片阴影之中,平静得就像一幅油画。
她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触感细腻的真皮。
在精贵的Hermes沙发即将被挠出一个明显的破洞之前,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