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已经给了她脱离开伤心难过,重新来过的机会。没道理再陷入泥潭,万劫不复。
即便面对裴衡止,她仍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
但如今一切都开始有了变化。没有陛下赐婚,他们门不当户不对,身份隔着十万八千里,是万没有可能再嫁娶成亲。
她绝了与他的所有可能,眼下就只剩慢慢收回自己的心。无言的苦涩沁入骨髓,生出钝钝的痛。
少女拿起书桌上晾干的画像,抿唇笑着,“裴公子先歇着吧,我这就去送给院外候着的小梁子。”
*
夜里冷风凉人心。
内山地广,便是禁卫军守护森严,也总有遗漏之处。
神仙宫内的寝殿,已然静了许久。
天家向来不喜太多宫婢在旁伺候,殿里守着的內侍婢子,如今都一溜烟地跪在厚重的殿门之外,只有容妃身侧的近侍宫娥,正小心地捧了温茶,推门进去。
“娘娘,奴婢芙柔。”宫娥垂头,脚步清浅。转过三道屏风,离得老远便跪了下来,她双手恭敬地举起紫砂壶,目不斜视地换了桌上的冷茶。
“嗯。”一只素手从拢下的纱幔中探出,容妃声音比起白日里嘶哑不少,却媚到了极致,“倒些水来。”
玉杯里清茶漫漫,芙柔规矩万分,轻轻递了过去。刚刚那只素手却忽得收回,只剩一声嘤咛。
饶是芙柔听了许多次,也仍是忍不住脸红耳热。
她不敢抬眸,高高举着玉杯跪在榻前,直到那里面缠吻声淡了些,才又伸出一双大手接住玉杯,“爱妃口渴,怎得不告诉孤。”
“陛下,哪里有您这样喂水的。”容妃的声音越发娇软。
芙柔不敢再待,轻手轻脚地退出内殿,刚刚掩好殿门,便听得拔步床咯吱咯吱又摇个不停。
这镶了金丝做缀的拔步床,单是木质,都非凡品。也不知天家到底用了多大的劲,芙柔听多了这声响,再想想容妃这两日越发消瘦的面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殿里刚刚还压抑的哭喊越发高昂,芙柔离远了些,与其他宫婢跪在一处,迷迷糊糊打着瞌睡。
也不知內侍又往里面抬了几次水,那磨人的声响总算彻底停了下来。容妃肤嫩,每每等天家熟睡之后,都要上一层玉清膏,方能将那一身的青紫红痕好好掩盖。
偏殿里,一池温泉自外引入。容妃刚刚沐浴完,这会正躺在一旁的软榻,芙柔小心地拧开玉清膏,才点了些许盖在她身上青紫,便引得容妃低低抽气了几声。
“娘娘。”芙柔眉心都跳了几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求饶,“奴婢知错。”
“罢了。”容妃懒懒摆手,今日她疲累的很,哪里还有发火的气力,“眼下什么时辰?”
“回娘娘的话,已是子时。”
“子时?”容妃一怔,又道,“内殿里的沉水香可点了?”
芙柔越发恭敬,“刚刚奴婢出来前,万公公便命人在着了香。”
这两日天家夜里睡得总不甚安稳,惯例都会点了沉水香做安神之用。
容妃颔首,瞥了眼芙柔。
夜里子时一刻,是禁卫军换班时分。
守卫森严的神仙宫里,却不知从何溜出一个小宫娥,借着夜色遮蔽,极为熟练地躲开往来巡逻侍卫,悄悄潜入了后山。
茂密的树林在月色中愈发斑驳,树影重重间,静静站着一人,披着黑色的大氅,似要融进无边夜色。
见到熟悉的小宫娥,方从暗处走出。
“你这气色.”
如水的月色,自枝叶间细微漏下,映照出一张让后宫嫔妃暗暗妒恨的娇媚容颜。
装扮成宫婢模样的容妃向前福了福身,“嫔妾无妨,只要能助娘娘,便是要嫔妾这条命,也是值得。”
“你这般忠心,不愧是将门之后。”那人依旧遮在大氅之下,“青光殿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她既已出手,只怕这些日子还要你再辛苦些。”
“娘娘放心。”容妃略略弯唇,“嫔妾自当尽力,至多再有七日。”
她眸中升起冷意,恨恨攥指成拳,“再有七日,便可事成!”
第60章 计中计 他瞥了眼被她护住的小腹,“怎……
“你有几成把握?”
那人冷静, 细细道,“我们所图大事,每一步都应慎之又慎。稍有差池, 连累的就不仅是我们几人,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娘娘放心, 此次少说也有六成把握。便是不成,臣妾也绝不会连累娘娘。”
容妃规规矩矩行了礼,道,“早先若非娘娘在暗中施以援手, 臣妾早就不知埋在哪, 做了无名鬼。眼下既有报答之际,臣妾定当凡事以娘娘为先。”
“妹妹这话说得客气。从一开始你我图谋之时, 便已经是嫡亲的姐妹。不过——”那人浅浅笑笑,“我也是担心妹妹身子, 才多这么一句。”
“娘娘但说无妨。”容妃就着她的手起身,美目盈盈似有泪意。
“左不过是桩小事。我听闻, 妹妹的避子汤, 已经停了有段时间。诚然,并非是我误会妹妹有什么深意。”
在大氅下露出的半张脸, 略显苍白, 偏唇上又染了艳丽的红, 一字一句, 说得缓慢, “只是你也知晓这药霸道,若是此时留子,多非麟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