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分别时,冯小小微微扬起些笑意,“对他好些。”
她说得洒脱,可转过身时,那眉眼中的黯淡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玉书跟在冯小小身侧,有些话本不该在此刻提起,但婢子有生怕坏了她的事,只硬着头皮道,“公主,奴婢尚有一事禀报。”
“说吧。”冯小小懒懒趴在床榻,将脸埋进被里。
“就是咱们早前交给万公公的信,奴婢留了个心眼,多打听了几个小太监,发现.”玉书懊恼地咬咬牙,正欲借着往下说。
冯小小的声发闷,“他根本没有送出,对么?”
“公主。”玉书唇角耷拉,“是奴婢不够细心,若是早些察觉——”
“与你无关,就算你察觉了,又能改变什么?”冯小小苦笑,“如今咱们就是被困在华丽牢笼中的雀鸟,处处受制。”
少女饮了酒,面颊上还有些醉意,总归她的信,裴衡止也不可能收到。
她吩咐见喜奉来纸笔,刷刷几下,便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既写给他,亦写给梦中的他。
心中酸涩,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混在一处,渐渐染红了眼角,浸湿了花笺。
就连画在信封上的小兔子,也是个哭泣的模样。
她随意擦了擦脸,将信封照例叠好交给玉书,“明继续交给万松吧。”
月夜无痕。
殿内清香袅袅,似是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受了伤的心。
“陛下,六公主的信。”万松躬身,小心踏进御书房。昨夜里三公主认罪,天家一宿都未阖眼,在书房枯坐了许久。
这会子,谁都不敢近身。
也就只他这个苦命人,还得顶着重压上前。他双手递上,天家接过信的手一顿,却并未展开,“罢了,总归也是些小女儿心事,送过去吧。”
“是。”万松规矩收回。
“还有之前的那些,也一并带过去。”天家颓然地揉了揉鬓间,“这几日,若是雨霏求见,替孤推了。”
日子一天天暖和,飞虎军终于传来首战捷报。冯小小细细听了几遍,才又展开信笺,提笔写下恭贺。
玉书却是心疼,这信送不出,裴侯爷那便没有回应。也就自家姑娘傻,才会执著的写了一封又一封。
“公主。”婢子到底不忍,低道,“宫里都在传闻,说五公主近日已经求得陛下恩准赐婚,这信寄出也就罢了,如今怕是都堆在万公公那,若陛下开了金口允诺,咱们这信反倒落人口实。”
“放心吧,这信既然在父皇那,必然不会有人多舌。不过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冯小小手中的笔一顿,想了想才道,“这样吧,只要他们婚事一定,我就停笔。”
原本以为不过近几月的事,谁料天家一直不松口,她的信便又写了一年,这一年东北境外捷报不断,裴衡止更是联合戚家军,将一直缠在东南几处小岛上的异族,好好料理了几番。
天家每日上朝,眉眼都乐得弯弯。
眼看春又来,万物复始。裴衡止终于上奏,请求归朝。
他本就在京都有名,如今军功赫赫,越发深得人心,就连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将他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更消说他回京的那天,若非天家一早赐了仪仗相迎,那些守在街边的百姓,差点儿都要为争个显眼的地方,争吵不休。
可踏进城门的郎君,却不是意气风发的威武模样。那双美极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细软白布,他静静地坐在轿里。
直到入了城中的朱红宫墙,跟了一路的百姓才回过神来,悄悄咬着耳朵,“裴将军上次归朝,可是骑马来得,瞧着便好不得意,今怎得不太一样?”
“既蒙着眼又坐了轿,”另一人顿了顿,“看来早前那小道消息没错,裴将军果然是遭了贼人暗算!如今怕是,已成了个废人。”
隔着绵延宫墙,众人的悲喜各不相同。
自朝堂下来,太后便命王喜亲自将裴衡止接进慈华宫。顾雨霏一早就得了信,忙寻了请安的借口,才走进宫院,就瞥见个素净的身影。
顾雨霏心气登时就有些不顺,她唤住抱着经书往偏殿走去的少女,有些警惕,“你怎得也在这?”
冯小小看了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顾雨霏,心下明白她是为何而来,只解释道,“我在此奉太后旨意誊写经书,你既是来看他,还是等一会再进去的好。”
“你已经见过他了?”顾雨霏扬眉,敌意十足。
见冯小小摇了摇头,她才放下心来,“早前咱们可说好的,如今爷平安回来,你可莫要做幺蛾子。”
“五公主,太后宣您觐见。”
王喜笑眯眯自廊庑下来,压低了声道,“这殿里有喜事,奴才先在此处恭贺您心想事成。”
他惯来嘴甜,顾雨霏听得眉飞色舞,冯小小抿唇,刚要往偏殿走,王喜又道,“还请六公主留步,太后亦宣您入殿。”
慈华殿内依旧充斥着淡淡檀香,转过屏风,冯小小与顾雨霏一起行了礼。
“都不是外人,随意坐吧。”太后声音发闷,似是刚刚哭过。
冯小小悄悄抬眸,就被郎君眼上那道白色绢布刺得一怔,顾雨霏亦然。
“玉璋,这两年半你都在外打仗,哀家这孙女可是念你念的紧。前阵子还又提起赐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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