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缙眯起黑眸,朝前望了望,“前头有个长亭,去那等吧。”
“好。”云黛应下,与他并肩朝不远处骑去。
待走到长亭旁,谢伯缙先下了马,又走到云黛身边,再次伸出手,“下来。”
云黛由着他扶下来,许是跑得太过劲儿,脚上刚落地还有些使不上劲儿,膝盖猛地一弯,朝前一个踉跄。
“啊。”她惊呼一声,谢伯缙长臂一伸,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那手臂的力气太大,云黛脑袋直直朝他胸膛撞去,疼得她眼角直冒泪花儿,大脑都有些空白。
直到嗅到男人身上冷冽的沉水香味,她才猛地晃过神来,赶紧从他怀中离开,脸颊绯红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此处,她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伯缙的手掌从她那纤细的仿若无骨的腰肢松开,坚毅脸庞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握拳抵唇,沉沉道,“无妨。”
稍顿,又补充道,“你太久没骑马,这回又跑得急,腿可能磨伤了,慢些走。”
云黛一怔,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仍是清冷模样,暗暗松了口气,乖觉地点头,“谢大哥哥提醒。”
谢伯缙将两匹马系在长亭的柱子旁,云黛慢慢悠悠往亭中走,正如谢伯缙说得那般,她这会儿觉着胯下有点火辣辣的微疼。
将那不适感压下,她在亭里坐下,身后是一大片的荒草,她也认不出是什么植物,只觉得枯黄却又苍劲。
“这是芨芨草。”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云黛的目光,她抬起眼,便见谢伯缙缓步走进亭子,在式微的阳光下,他高大的身影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笼住。
“陇西和北庭的荒地常见这种植物,早春草还幼嫩,适合喂羊喂马。等到秋日变得枯黄,秆叶坚韧,可以造纸,还能编成草帘、箩筐……”他语调平静的说着,与云黛隔着一根柱子坐下。
“没想到这草瞧着其貌不扬,作用这么多。”云黛一副受教的表情。
谢伯缙抬手拔了一根芨芨草秆叶,在手中闲玩着,随口问她,“方才跑马感觉如何?”
提起这个,云黛来了精神,“骑得太痛快了,先前骑马与这一比就像是白骑一般。若明日还是这样宽敞的路,我还想骑马……”
她说得起劲儿,谢伯缙稍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只见小姑娘小嘴叭叭说着,再不见在府中的怯懦文静,那双形状好看的黑眸中汇聚着闪烁的光芒,仿若万千星辰散落其中,迷人璀璨。
谢伯缙看了半晌,蓦得想起方才她撞到他怀中时,身上那淡淡的清甜的香气。
像明月山林间的一缕风,美好,清透,难以抓住。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谢伯缙眉头紧蹙,连忙收回目光。
稍缓心神,他低声道,“明日的路还是这般,你可以继续骑马。”
云黛眉开眼笑,“那太好了。”
说完,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有风从凉亭间吹过,身后那片野蛮生长的芨芨草在风中摇晃着,远方的红日喷薄出绚烂的红色,将天空染成一片明艳又苍茫的红色。
云黛静静地望着那落日,有些入迷,呢喃道,“真美啊。”
谢伯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日映入他漆黑的眼眸,将眸底也染出一团橘红。
“在北庭时,我常常看到这样的落日。”他轻声道。
“大哥哥,你与我说说北庭吧……”云黛侧过脸,看着男人被夕阳勾勒出的轮廓,心底不由赞叹他的完美骨相。
“你想听什么?”他也回头看她。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云黛心底霎时慌了一下,像是被烫着般仓皇地挪开了视线,嗫嚅着,“都、都行。”
谢伯缙便与她说起北庭的风土人情与自然风光,云黛听入神了,好似从他的描述里也看到了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千里冰封茫茫雪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车马声响起,谢伯缙才停下。
俩人往路边一看,大部队总算跟了上来。
“走吧,上车再走一段路,就能到达驿站歇息了。”谢伯缙掸了掸袍摆,站起身来,又朝云黛摊开掌心,“这个拿着玩吧。”
云黛愣了愣,定睛看去,只见那宽大粗粝的掌心上,安安静静趴着只草编的小蝴蝶,虽粗糙了点,却有模有样,怪可爱的。
云黛怔怔接过,“多谢大哥哥。”
谢伯缙平静地轻应一下,旋即抬步往外走去。
云黛转过脸,看了看金色余晖笼罩下的那片芨芨草,又看向自己掌心停着的那只枯黄的小蝴蝶,蓦得,她的心里一点一点的温暖敞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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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彻底天黑之前,一行人赶到达松阳驿住下。
官驿非一般人可住,大渊律法规定,只有军务紧急报告、国事活动时各州奉表祝贺、或是在外科举人员进京应考等情况才能在驿站投宿。[1]可巧了谢伯缙是进京叙职,谢仲宣和谢叔南赶考,云黛作为随行家眷,也名正言顺住进了驿站。
头一回赶这么久的路,云黛实在累得不轻,简单洗漱一番,便在床上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用过一顿粗茶淡饭,又踏上了奔波的旅途。
这般风尘仆仆的奔波了两日,刚出行时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渐渐被疲惫所替代,坐马车屁.股疼,骑马腿间又磨得疼,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云黛恹恹的靠在车窗时,忽的有些佩服谢老夫人了,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还时不时往长安或姚州跑,可见身子骨真的硬朗,也真经得起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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