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不由入了神,从皮相看到骨相,由眉眼看到下颌,越看越喜欢,可越发觉自己喜欢,又难过起来。
这样好的大哥哥,却被她拖累了。
她自是也舍不得,人心都是肉长的,真要离开他,她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好几回。
她也不是没动过坏心思,多次在心里劝自己,只要脸皮够厚,就算夫人无法接受自己,外人指责自己,有大哥哥替自己挡着就不就好了。甚至还想过,要不谁都不管了,她们就跟话本里的书生小姐一样,抛下一切私奔去,从此男耕女织,当一对隐居世外的神仙眷侣。
可她实在没办法狠下心,她良心不安——
大哥哥不但肩负着整个晋国公府的荣耀,他自己也是个绝世将才,江山社稷需要他,黎民百姓需要他,他自己也要建功立业,成为名留青史的人物,而不该为了儿女私情,白白耽误他的前程。
柔润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抚上他的脸颊,她细细地描过他的眉眼,一笔一划,想要记到心里去。
他大抵是真的累了,只略略蹙了下眉,很快又松开,睡得格外得沉。
云黛忽的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他们俩躲在这一方静谧狭小的空间里,外头是茫茫四野,细雨无声,贴近自然,没有什么王侯贵族,没有什么门庭家世,有的只有一对彼此喜欢的男女,依偎而眠。
春雨细润,薄暮冥冥。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清水镇。
在镇里一座较为像样的客栈停下后,外头响起张婶子小心翼翼的声音,“世子爷,云姑娘,咱到了……”
云黛也闭着眼小憩了片刻,听着这动静,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张婶子道,“那老奴先去订房……”
外头忙碌起来,云黛见膝上的男人并没起来的意思,轻推了下他的肩膀,柔声道,“大哥哥,醒一醒,咱们到了。”
谢伯缙沉沉地掀开眼皮,漆黑的眼珠看向她。
从来都是她仰着脸看他,倒是头一回他抬起眼看她,这个角度的男人周身透着些刚苏醒的慵懒,性感又有些撩人,云黛脑中不合时宜冒出“美色误人”四个字,一颗心也砰砰飞快跳了起来。
她红着脸偏过头,讷讷道,“大哥哥,起来了。”
谢伯缙半阖着眼,懒洋洋握着她的那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嗓音磁沉,像是珍珠滑过砂纸的声音,听得人耳尖酥软,“有些头疼。”
云黛开始还是羞恼忸怩,等掌心贴到他异常发烫的额头时,登时惊呼,“大哥哥,你起高热了。”
她忙对外喊人,很快马夫和店伙计就赶了过来。
谢伯缙却不让他们扶,只大半个身子伏在云黛身上,还是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像是怕她再跑了一般。
云黛无法,看他烧成这样,也不好与个病人计较,只得由他靠着,艰难的将他带去客房。
把人放在床榻上,云黛冷静地命客栈伙计准备热水和热姜汤,张婶子去买套成衣男装,纱君去请大夫,又拜托马夫给谢伯缙换湿衣裳。
那烧得俊脸发红的男人却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强撑着精神,长眸半睁半合地看她,哑声道,“你去哪?”
“我哪也不去。”
云黛既内疚又心疼,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软声道,“大哥哥先松开我,让人替你换了湿衣裳,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好不好?”
他眉头紧皱,“若你趁我不注意,又跑了呢?”
云黛摇头道,“不会的。”
谢伯缙眯起黑眸,“妹妹惯会骗我,先前也是这般哄我……”
甜言蜜语哄得他神魂颠倒,趁他不备就溜之大吉。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
云黛被他这幽幽的控诉说得面红耳赤,只觉自己像个玩弄芳心的负心汉般可恶。
缓了缓心神,她俯身凑到他身旁,好声好气道,“哥哥信我一回,我真不跑了。快让人给你换衣裳吧……”
稍作停顿,又半恐吓地说,“高热不退,会把脑子烧坏哦!”
“那不正好合了妹妹的心意,到时候也没个讨人厌的哥哥追在你后头了。”
“大哥哥!”
云黛嗔怒,这男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挖苦她,挣着就要抽回手,“你再这样说我就真不管你了。”
见兔子跳脚了,谢伯缙握紧她的手,垂下眼,气息虚弱,“妹妹别不管我。”
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叫云黛一下又没辙,一想到他是为了追她才弄成这样,愈发内疚。
“大哥哥,先沐浴更衣吧,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别骗我。”
“是,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
他总算松开她的手,视线却还跟着她。
云黛脚步匆匆往外走,一绕过屏风,就见马夫和客栈伙计两脸尴尬的站在那里,显然方才那些话都叫他们听了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那客栈伙计不知内情,又有心缓解尴尬,便端着笑脸道,“娘子和郎君真是恩爱,这般如胶似漆,应是新婚不久吧?恭喜恭喜啊。”
这话一出,云黛更是窘迫得笑容都绷不住了,赶紧对马夫道,“刘大叔,快去替他更衣吧。”
说罢快步往外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