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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赵国使者但凡说一句话,总会有十句话堵过来。
    如此一番周旋,他扛不住了,只得灰溜溜回了官驿。
    魏国不愿割让黔城的消息传到赵寅耳里后,这才意识到被韩琅诓了。
    他被活活气笑了,心知黔城是讨不回来的,只得退而求次讨人。
    于是赵国使者再次在大殿上讨要韩琅。
    结果魏宁再次哭诉,言语悲恸道:“东兴君欺人,既想要寡人的城池,还想要寡人的相邦。”
    说罢看向赵国使者,抹泪道:“尊使可知相邦意味着什么吗?国之栋梁,我魏国的国柱啊。你们赵国也太会欺人了,连我魏国的国栋都要挖去……”
    赵国使者:“……”
    不出意外,他又遭到了一阵口诛笔伐。
    得知韩琅在魏国官拜宰相后,赵寅被气得大病一场。
    他的心气儿素来高傲,哪曾想被韩琅这般戏耍,既丢了颜面又折了傲骨,一时想不开病得下不来床。
    魏国虽然耍无赖,好歹也知赵国曾经的恩惠,故特地让赵国使者带回金银财帛、锦缎布匹、美人和数十头牛马酬谢。
    这酬劳已经算大方了。
    赵国虽没讨到好,但目前并不适宜跟魏国交恶,便收了财帛把这事揭过不提。
    接近隆冬时,江陵君逆反案才算告一段落。
    这出杀鸡儆猴的威力是巨大的,它震慑住了魏国存活下来的世族们,同时也让他们看到了新君的铁血手腕。
    可是他们更加明白,魏宁的背后有一双手在推动,那人就是韩琅。
    他是世族们的敌人,永远都无法和解的那种,因为变革与守旧的利益永远都是对立的,不可调和的。
    然而对于韩琅来说,任何阻挡他推行法治变革的人都是敌人。
    他一生唯一的信念便是把魏国变强。
    法治强国,是他的终极信仰,哪怕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
    今年冬季落下来的第一场雪,把平城里的血腥掩埋洗净。
    寒香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炉上的谷酒咕咕冒着热气,韩琅坐在亭下与郑士则赏梅煮酒。
    郑士则年过半百,性格比较直爽,私底下跟徐良的关系也好。
    韩琅毕竟是外来者,虽护主有功,到底太过年轻。
    起先他们对他不是很待见,后来相处久些,才看清他是有大才的人,这才愿意深交。
    漫天飞雪纷纷扬扬,郑士则拢了拢衣袍,说道:“昨日下官看过韩相的垦荒令,策略极好。”
    韩琅给他斟了一杯酒。
    “农耕,国之根本。魏国不养闲人,也养不起闲人,唯有让百姓有地可种,有粮可食,方才不会聚集生乱。”
    郑士则点头,“只要地方官吏执行力度强,我魏国百姓就不愁没粮吃。”
    韩琅笑了笑,谦虚道:“郑老在魏国扎根数十年,对国情了如指掌。我初来乍到,总是有看不透的地方,许多事情还需你指点一二。”
    郑士则拱手道:“韩相过谦了。”停顿片刻,“此次江陵君逆反案牵连到众多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下官到底愚钝,有些人虽有瓜葛,但也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君上如此做派,实在让人胆寒。”
    韩琅抿了一口酒,隔了半晌才道:“郑老敢怒敢言,我韩琅是佩服的。”
    郑士则没有说话。
    他向来直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所以干了几十年还是个中大夫。
    这种人韩琅是喜欢的,跟他打交道不需要太费心思。
    “我就想问郑老一句话,你若是君主,可愿大权旁落?”
    郑士则愣住。
    韩琅慢悠悠道:“君权,君王掌权,方可称之为一国之王。君上若想开辟出一番成就,唯有牢牢把握王权,掌生杀,不受世族遏制,才可称之为王。”
    郑士则并不认同,“话虽如此,但无辜之人因此受牵连,实难服众。”
    韩琅不以为然,“成王败寇,脚下踩着皑皑白骨,哪个能不错杀,能不见血呢?”又道,“每一个太平盛世底下都会埋冤魂,藏枯骨,谁又会来为他们鸣冤?”
    郑士则喉头滚动,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仿佛已经很老很老了。
    那一腔孤勇热血与赤忱早已在韩老夫人自刎时死去。
    那具深埋在雪地里的枯骨冤魂无人认领,甚至连去祭拜都要小心翼翼。
    这么多无辜的人,谁又会永远记住他们呢?
    韩琅平静地望着落在寒梅上的飞雪,也不知是腿伤落下了病根还是其他原因,有些隐隐作痛。
    傍晚时分左腿寒气侵入,犹如泡在冰窟窿里疼痛难忍,宋离命人请来医师看诊。
    那医师扎过银针,开了药方,叮嘱仔细保暖,勿要冻着。
    送走医师后,宋离备下羊绒护膝绑到韩琅腿上,说道:“想是落下了病根,往后有得你受了。”又道,“天冷了,先生莫要熬夜,更不宜久坐。”
    韩琅并未放到心上,只道:“无妨,有轮椅可使。”
    宋离啐道:“既然有轮椅,那你一辈子都下半身不遂坐轮椅好了。”
    韩琅:“……”
    这话委实恶毒,他悻悻然闭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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