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谷未说,这一个晚上谢斐嘴里可不消停,一直反反复复念叨着景川郡主、阿玉、杜若这几个名字。
他和刘玄木大惊,猜测许久,怕是这个景川郡主和杜若有什么关系不成。
谢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脑袋里浮现昨夜种种。
其实他不该如此惊讶的,这个女子能在南楚全身而退,在绣衣门中又查不出身份,在泉州还能被人动用兵力相护,自然不可能是一般人。
原来竟是景川郡主。
不过那又如何,既然老天让他找到了她,那他就绝不会放过她。
无论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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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徐晗玉将书放下,揉揉鼻子。
“郡主可是昨夜受凉了,”秋蝉担心地问,“婢子这就让厨房煮碗姜茶过来。”
昨夜虽然下了大雨,但是她身旁一堆人围着,从未央宫到宫门口是坐的轿撵,从宫门到府中是做的马车,别说雨点,连丝风都没吹着,若这样她还能受凉,这体质也太差了些,实在是不应该啊,自从心疾痊愈之后,她日日按照莫圣手的嘱咐强身健体,体质早已比普通人强健许多,之前速成马术都没事,怎么这点风雨就能让她受了凉。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其他不适,想来只是刚好打个喷嚏罢了。
徐晗玉摇摇头,“不必了,我没事,菡萏呢,这都几日了还没想明白吗。”
“想明白了,这几天不吃不喝的,今日一大早就在院中跪着了。”
“哦,你这促狭鬼,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秋蝉吐吐舌头,表面上似乎是她有意刁难菡萏,实则是她知道郡主最是心软,故意先让菡萏跪一跪,这样郡主便不会再为难她了。
徐晗玉哪里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快把她叫进来吧。”
菡萏面色平静,不疾不徐走到徐晗玉身前,俯身下跪行了个大礼。
徐晗玉翻着书页,眼睛也不看她,“要死要活,你可是想明白了?”
“婢子想明白了,以后婢子的命就是郡主的,绝不再生二心。”
“你还是没想明白。”徐晗玉放下书本,叹了口气看着她。
菡萏有些着急,“我真的想明白了,世间情爱最是虚妄,过去种种有如过眼云烟,婢子现在已经二世为人,这一切都是仰赖郡主的大恩,奴婢今后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群主的事情。”
“你现下跪我,我受得起,因为今日你为仆我为主,可是主仆之外,你的命我要不起,谁也要不起,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徐晗玉的一席话落地有声,菡萏睁大瞳孔,浑身震颤,这辈子她出生孤苦,幼时幸得太子所救送到绣衣门学艺,她天资不好不得师傅器重,多年苦修总算方能得师傅和太子一声嘉奖,随后便被送到郡主身边,郡主待她亦主亦友,她却因挂念旧主内心时时煎熬,这半生她犹如浮萍,随波飘零,可是现在郡主竟然说,她的命是她自己的。
可她的命真是自己的吗?以前她流落街头,她的命要看天,有一口饭吃就能活下来,后来她的命是绣衣门的,赢过同门她就能活下来,后来她的命是太子和郡主的,如果她办事不力,她的命就没有价值,她的命何时属于过自己。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郡主的意思,这是让她不要沉湎过往,而是好好审视去路,由心而行。
徐晗玉将秋蝉遣出去,缓了语气问她,“你可知南楚一行我为何要带你去?”
菡萏摇摇头,论身手绣衣门出色的女间不知凡几,论亲密自然是秋蝉更能懂得郡主的心意,可是郡主却带了她去。
“因为,”徐晗玉看着她的面庞有些出神,“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菡萏犹疑地问,“是那个‘九歌’吗?”
徐晗玉微微点头,“她也是绣衣门的女间,幼时我和她有过一段缘分。这也没什么好瞒你的,绣衣门的圣手莫回你应该知道,我从小患有心疾,莫神医便找到了九歌,她的心脏和我很配,可以用她的命换我的命,那段时间我日日同她住在一起,同吃同睡,后来我不愿意便求姑母放过她,刚好那时我年纪尚小身子骨弱恐怕也承受不起这换心之术,于是她便被打发到南楚做一个细作。我和她很聊得来,时长有书信往来,后来,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断送了自己的命。”
菡萏听得出了神,这个不该爱的人想必就是谢斐了,“那后来呢?”后来,郡主的心疾……
“刚好莫神医那段时间也在南楚,得知了她身故的消息,立即取了她的心脏送到北燕,当时我已经病入膏肓,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这换心之术真的治好了我。”
菡萏捂住嘴,这等秘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这莫神医真乃神人。
“我活过来了,不再病恹恹的,能蹦能跳,还可以学习马术,我从来没有这般感受过生命的乐趣,我很感激她,想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我这次亲自去南楚,就是为了让那个伤她的人也尝尝被人伤的滋味。”
这些话徐晗玉从未对旁人说过,便是秋蝉也从不知晓,现下说出来,顿觉心里舒了一口气。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边防图、和氏璧,不过是追名逐利的世人庸人自扰罢了,但是我在乎为我而死的人,我在乎他们活生生的命。”徐晗玉将双眼垂下,语气渐渐哀戚,为她而死的又何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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