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激动道:“朕总算明白缺什么了!朕给顾苏准备了吃穿用度,但是没人保护顾苏,万一遇见劫匪可怎么办!”
三元:“陛下已经派了五个护卫。”
“不行,五个护卫小打小闹没问题,若遇见一整个山寨的强盗,或者顾苏那性子得罪了地头蛇,可就难办了。朕得给她更大的保障。”谢晏有理有据。
三元:“……”不会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吧?
下一刻,谢晏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军|队。”
当然,不是什么驻疆守边的国之利器,而是地方驻扎维|稳的官兵。大宣有一种虎符,与合二为一才能调兵的虎符不同,相反,它是一摔为二,且无法复原。
简而言之,就是全国通用的一次性虎符,能驱使一千人以下的队伍。谢晏往往会赋予钦差大臣,以应对变故。
早年奸臣败坏朝政,地方官员有样学样,乌烟瘴气。谢晏接受民间人士弹劾贪官,几乎频频派钦差前往调查情况。
而这些钦差进了蛇窝,只有保全自身才能有心查案,因此谢晏想出了这个办法,紧急之时可以向临近的州府调兵。
“朕知道你的手艺,完全可以使它复原,所以,无论你摔多少次,朕都替你兜着。”谢晏在信中道,“只是当心别被人看出才好。”
惊蛰后是春分,天气晴暖,风和日丽。京城郊外踏青的游人越来越多,动辄全家出动,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脸上,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新生。
顾苏轻装简行,拒绝了谢晏为她准备的豪华出行大礼包。谢晏气急败坏,差点要冲到清和宫……苦口婆心地亲自劝说一番。
顾苏道:“蓟云桥刚死,不少眼睛都盯着皇宫呢,我大摇大摆拉着十几辆马车,一出京城恐怕就会被好奇之人拦下,低调总不是坏事。”
谢晏给的银票一百个顾苏都花不完,但出门在外讲究财不外露,历代帝王出巡,恨不得昭告天下,沿路设防,官员道迎,她一个人,情况又不同了。谢晏只能接受,看着顾苏的装备一降再降,直到最后只剩一个小包裹。
谢晏死死盯着那个包裹,几乎钻到里面去,与顾苏紧紧相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虽然是这天下的主人,但却没有机会好好看遍这山川湖海。
他一寸一寸摸过大宣的地图,广阔的疆域上,南方有丘陵,西北多风沙,极北的冰雪终年不化。他把那些沟壑深深印在心上,每当大臣提起某个地方,他能马上对应到地势水文,甚至能想象吴侬软语或者烈马长鹰的风土人情。纸上得来终觉浅,谢晏看过太多书,藏书阁的门槛被他踏破几回,却不能亲临躬行,即便这寸寸山河,莫非王土。
如果他是一只猎鹰,他就高飞在长空,为她引路探前情。
如果他是一只蜜蜂,他就攀着顾苏头上的花簪子,随她漫漫看山河。
但他都不是。
他是皇帝,做主京城,同时也困在京城。
城墙上,顾苏和谢晏相隔十米,相看无言,未语先泪。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城门南角,车夫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庄稼汉,皮肤黝黑,面庞普通,合着眼,嘴角衔着一根稻草。
“顾苏。”谢晏最后一次和她商量,“多带几个人吧。一个不够,朕不放心。”
“我不是还有你的秘密武器吗,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那些人留下来给你用,谢晏,我也担心你啊。”顾苏强忍着鼻音,不暴露自己的软弱。
谢晏心如刀绞,他多想不管不顾地拉着顾苏回宫,多想拥抱顾苏,但他不能。在灭顶的痛苦冲垮理智之前,谢晏和顾苏争取最后一点要求。
“每个月至少写三封信,在哪里,干什么,遇见什么人,朕通通要知道。”他像个霸道固执的丈夫要求妻子汇报生活起居一样,不管这要求有多无理取闹,却已经是他再三退让的底线了。
顾苏直觉想拒绝,她都离开了怎么能吊着谢晏,每月每月地让他挂心,只有斩断一切,才是对谢晏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看见谢晏发红的的眼角,明白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她不写,随行的侍卫也会如实汇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点了点头。
谢晏,我终究误你。在过去,现在,还有以后。
一只青色的朴素风筝飞上了城墙,被细线牵引着,在他俩之间上下拂动翅膀。
目光顺着线望下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三四岁的稚子,在墙根下戏耍嬉戏。风筝线被粗粝的墙头砖块隔断,风筝颤颤巍巍地落在城墙上,一家人注意力被街边的猴戏吸引,也不管它了。
朕连风筝也没和顾苏放过。
谢晏想。
他以为有机会的,用顾苏做的那只爪子会动的螃蟹风筝。
他还欠顾苏二十八只螃蟹还没还,他以为一辈子很长,可以慢慢来。
顾苏捡起风筝,几根竹片,几笔水彩,再简单不过。枉她技艺过人,枉谢晏坐拥城池,到底不如农家,不如。
此刻,她和谢晏想得一样,一辈子那么长,属于她和谢晏共同拥有的,却那么短。
谢晏站在原地,向顾苏张开手,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眼里晦涩难明。
顾苏定定地看了谢晏一会儿,突然扔下手里的风筝,向谢晏跑过去,直到撞在他的胸膛上,抱住他的腰,鼻尖传来他的气息,不是龙涎香,满满都是谢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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