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破罐破摔, 给树上的侍从一个凌厉的眼刀, 闭上了眼, 假装虚弱。
“顾苏!顾苏!你看这里有个弱……落水的人!”思谢“端着”燕莱跑回自己的马车。
“哎?”思谢像风一样刮出去, 转头抱回个湿淋淋的男人,顾苏有点跟不上,“他怎么了?吓晕了?”
“对对对, 他胆子小。”思谢附和,顾苏的判断都是对的。
胆子小的燕莱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先让赵斤给他换件干净的衣服。”顾苏贴心把马车收拾出一个空间,把燕莱移进去, 然后和思谢站开五米外, 非礼勿视。
“你不是师父给了许多药,看看有没有把人治晕厥的。”顾苏道。
思谢一拍脑袋, “对哦, 我怎么忘了, 师父肯定有给我准备的。”说完一溜蹿到马车边, 去翻自己的包袱。
“等等!那位公子还在……”顾苏眼见思谢一把揭开车帘, 阻止不及, 剩下的半句话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里面换衣服。”
她竟不知道他俩到底谁吃亏。
燕莱常年待在屋宇之下,全身上下白的发光, 但也不是那种弱鸡式的苍白, 双腿无力,但胳膊腰腹上都覆着一层线条流畅的肌肉。
他双腿初废时堕落过一阵,如今克服了那种阴暗滋生的情绪,但依然排斥身体缺陷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他以为被陌生人伺候着换衣已是极限,没想到,一阵凉风吹来,他没有合紧的眼看见了刚才那位姑娘……姑娘--他居然一瞬间有种大姑娘般的无所适从感。
暗处的侍从捂住了脸,完了,主子不会放过他的。谁让那地方是他选的呢。
思谢神经粗到不行,她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低着头在她那一堆宝贝瓶瓶罐罐里头扒拉了一阵,找出一包看起来就十分不靠谱的药粉。
思谢闻了闻,把它递给赵斤。
“这个能行吗?上面什么标记也没有。”
思谢:“放心,我一眼就觉得它是。”
燕莱:有种今天把命交代在这儿的预感。
思谢回到顾苏身边,和她小声道:“那人的身体好白啊。”她看了看自己被风吹日晒的手背肤色,有点羡慕,“你见过这么白的人吗?”
顾苏脑子里陡然浮现谢晏沐浴时的样子,她搓了搓发烫的脸,道:“思谢,男孩子不能偷看女孩子,同理,女孩子也不能去看别人的身体。”
“可他不是男孩子啊,我觉得有点老了。”
“老了也不行。”顾苏提高了点声。
“哈哈,我逗你的,刚才就是忘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听到自己被归于老人行列的燕莱“挣扎”着醒过来,清冷弯长的睫毛扇了扇,琉璃色的眼睛轻轻转动,打量周围环境,“咳咳,谢谢你们。”
侍从极有心机地换了一身普通小厮的衣服,急吼吼地找他家少爷,对着顾苏他们就是三鞠躬:“谢谢你们救了我家少爷,少爷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一点惊吓,这次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神速……”
思谢刚才趁换衣服的时间,把轮椅擦干净,这时见他的人找过来,把燕莱从马车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在椅子上。
燕莱一落地终于踏实,他绽开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在下赖燕,多谢各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小厮双手奉上一块成色上等的玉佩。
“美玉赠佳人。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燕莱风度翩翩,实则咬牙切齿。
“啊,我叫思谢。”思谢有些无措地看向顾苏,不知该不该接,她不习惯和这么文绉绉的人交谈。
顾苏给她一个自己做主的眼神。
思谢自然是说不过舌灿莲花的燕莱,十分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小厮推着燕莱告辞,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轮椅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可想而知,坐在上面的人多难受。
思谢看着也很难受,这小厮不行啊,要她直接两步抱回家。
“哥,有没有那种不会颠簸的轮椅啊你这么厉害?”思谢缠着顾苏的胳膊亲切地叫哥。
顾苏侧目,这是赵斤找到心头好带来的连锁效应?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牵肠挂肚。
“有,不过它需要一种树,这里没有。”
思谢眼睛一亮,但随即想起正事,他们是来沼安干大事的,听顾苏的意思那里离这儿很远,她还是知道孰轻孰重,没有继续说话。
燕子掠水而飞,情窦初开的姑娘心上荡开一圈涟漪,无人自知。
顾苏看出来,安慰她道:“说不定我们下次有缘遇见赖公子,就找到那种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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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莱打开一张密封在蜡里的纸条,看完之后放在灯上烧,火舌迅速卷起湮灭。
“主子,连小姐那边……”搞砸了事情的侍从战战兢兢问。
“此事不准再提。连符的心腹连三东吃了熊心豹子胆,截留了一批现在应该在军营的好料。杀头之罪,连符正急着出手销毁证据,地利人和,岂能不接?”
甚至能低价购入。
这趟水还是落得值。燕莱想,不仅不用跟连小姐扯上关系,还占据了主动方。
燕莱很矛盾,有时底线无存,比如他不介意利用自身缺陷和连小姐的同情心来达成目的;有时又有自己的骄傲,能不借助下人之手做的事情,即使花上三倍时间也要自己来。当然,四倍的时间就不值得了,燕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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