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谢擦着眼角头也不回跑出去。她到底才下山半年,见得最多的离别在话本里面,最忧愁的不过是与燕莱的事,还看不得这些悲欢离合。
顾苏追了两步,猛然停住,警惕四看--在王家的院墙上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还挺眼熟。顾苏这才想起他在城外出现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带来一波小高潮。
是燕莱来了。顾苏确定。
燕莱的侍从发现自己暴露,脚底打滑,差点掉下去。气氛突然死寂,他趴在墙头和顾苏紧张地对视。走也不是,跟也不是,怕得罪了大宣的皇后,给主子求亲之路添麻烦。
顾苏看他的样子有点蠢,只好朝思谢离开的方向挑挑眉。
快让你家主子去安慰啊!
侍从反应过来,大宣皇后这是给主子机会了啊!
顾苏往回走,她还有事情要确认。
王一一刚才没有跟进来,别人的家他不好意思进。顾苏出来时他跑到她身后,像条小尾巴,等顾苏又进去时,他扶着门柱,朝里探了探头。
就是这一瞬间,王老突然看向外面,逆光中,有个小孩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怯怯的张望。
王老挣扎着起来,“璋儿,你看见了吗,小逸回来了……爷爷看见他了……”
王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尽管已经见过一次,但她依然有些恍惚。同样的门槛,同样的姿势,她仿佛看见一个小一号的娃娃脆生生地叫姐姐,笨拙地跨进来找爷爷。
王璋还斟酌着怎么解释,王老呼吸急促道:“璋儿!快去看看,他手腕内侧是不是有个月牙胎记!”
顾苏一听,抓过不明就已的王一一,撸起半截袖子,上面果然有一片红色的胎记,小小的,月牙形。
王璋过来,恰好看见,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眼泪倏然落下,她想起母亲从小在江南的水边长大,因为跟着家人来京城做生意,与当时刚刚中举春风得意的父亲一见钟情。
因为王夫人水性极好,拼尽全力托举着孩子,所以,王一一有了生还的机会。
昔日繁华的王家,如今只剩老弱妇孺抱头痛哭。重逢来得太晚,但上天不会亏待。
顾苏有些唏嘘,她一步一步走出王家大门,回头驻足看门上高悬的匾额,有些褪色,但先帝亲手题的字依旧苍劲有力。
谢晏等在外面,从背后握住顾苏冰凉的手,头抵在她肩上,“朕派人去阳河找了。”是生是死,总能回家。
王一一看着是个有出息的,或许他可以让他跟着驻扎在京城的皇商学习,一边也能代替他父亲尽孝。王璋的婚事稍后问她自己的意见,若是想和离,谢晏自然找人帮她做主。
顾苏点点头,牵起他的手,顺着长街,两人一起漫步回宫。
谢晏大掌包住顾苏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丢了。
“国公府呢?”顾苏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李运启罪同通敌,死罪难逃,国公府其他人朕念旧情可以不牵连,没收一半家产,小惩大诫。”
“西北怎么样了?”顾苏想起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
“别担心,是好消息。你画的图纸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谢晏什么都与她说,就像平常夫妻,互相分担家事,这感觉不错。
顾苏还想问什么,谢晏突然道:“小景呢?”
顾苏:“……”她说她放出去谈恋爱了会不会被打?
“天气真好。”顾苏加快了脚步,耳边呼呼刮过一阵风,把谢晏的问话一起抛在了风里。
“朕心情不太美妙。”谢晏大步追上,非常委屈。他知道思谢就在这条街上,转个身就能看见某个不讨喜的家伙与她坐在一起。
“……”
思谢随便找了处开在路边的酒馆,桌椅都排到了大街上。她眼角通红地坐下,一拍桌子,“两壶酒!”
燕莱打发走侍从,自己转着轮椅过来,笑容和煦道:“公主殿下,在下能蹭个酒喝吗?”
思谢讶异地看他,她嘴上一直嫌他路上慢,但突然出现在面前,还是十分惊讶。思谢看了眼他的腿,摇摇头,“不行。”
她无聊时问过太医一些禁忌,喝酒对他不好。到底是无聊还是特地跑去问,无从得知。
思谢让小二加一壶茶。
“你要上来坐吗?”思谢指着她坐的椅子。
燕莱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抱他上去,他现在已经能从容应对,“好。”
思谢毫不费劲地把燕莱移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吸引了周围食客好奇的目光。其中不乏对燕莱需要靠女人生活的鄙视。
思谢一一瞪回去。
燕莱心里愉悦得不行,天下有几个男人有他这样好的媳妇?
他有意地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让思谢渐渐散开心里的郁结,变回那个爱笑爱弯着眼睛的傻姑娘。
燕莱见气氛差不多了,十分自然地握住思谢的手,“我此次来--”
“徒弟!”旁边酒楼下来一个吃饱喝足的老头,迅速坐在思谢对面,“京城的酒楼真好啊!”
燕莱介绍了自己,表达了身体不便不能见礼的歉疚。
思谢刚才一段时间没见师父,原来是迫不及待上酒楼去了。她开心道:“师父,看见那边那家正在整顿的吗?等顾苏重新规划完,生意一定很好,以后就是师父你的了,咱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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