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转动的声音不再嘈杂,书上的案例也不再陌生,岑柏言一直悬着的心脏落回了实处,他重新提起笔,将《建筑思维》翻到了新的一页。
独自看完话剧,宣兆回到酒店,简单洗漱后在书桌前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
当初他捏造的日记被岑柏言撕掉了,岑柏言离开后,宣兆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和那本日记一样被撕碎了,他想也许把日记粘好了,他也就好了。
于是宣兆疯了似的捡地上的纸页,他花了很久才把那些单薄的碎片拼凑到一起,然而日记本拼好了,他却没有好起来。
宣兆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原来被撕碎的不是日记本,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写进字里行间的、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真心。
日记本的封皮彻底裂成了两半,没法再用了,宣兆于是买了一个完全相同的硬壳封套,把那些粘贴起来的纸页装订进去,在后面开始写新的日记。
这个年代写日记好像成了一件荒唐又可笑的事情,但宣兆却像坚持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这半年多来没有一天间断过。
在公司他通常行程很满,一天下来累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就简单地写一句“今天很忙,但午休的时候还是有想你”;回了学校他会清闲些,于是会把这一天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写进日记本,大到毕业论文选题,小到换了新牌子的狗粮。
可能岑柏言会看到,更可能岑柏言永远都不会看到。
上一本日记,宣兆是为了能让岑柏言发现才写下的,而这一本,他是为了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他自己。
“话剧很精彩,主角是建筑大师奥斯洛夫。”宣兆在台灯下垂着头,一笔一划写的非常认真,“他的生平你一定比我更了解,不过这场演出讲述的并不是他的专业成就,而是他和同性爱人之间的故事。今天你没有来,我担心将来你要是哪天问起我剧情,我记不清楚,所以趁着现在先记录下来,以免忘记,以后有机会再复述给你听。”
他记录的非常细致,舞台布景、演员服装、经典台词、转场时灯光的明暗变化.似乎想要把整场演出通过一支笔淋漓尽致地呈现给岑柏言。
等宣兆写完,夜已经很深了,他合上笔记本,靠着椅背小憩片刻,继而拿出了办公电脑,开始远程处理公司的事。
接下来十天,岑柏言频频在各种地方遇见宣兆。
不同于岑柏言生日那次,宣兆突兀又不讲道理,在校门口苦等岑柏言,不见到岑柏言就不罢休,这次宣兆表现的非常克制、礼貌且温和。
岑柏言在图书馆换了几次位置,但宣兆总是可以准确地找到他坐在哪里,并且他不离岑柏言太近,通常会选择和岑柏言隔一张桌子的位置,和岑柏言笑着打招呼;岑柏言放学后在公交站等车,宣兆也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站台,和岑柏言解释说他住的酒店和岑柏言的新公寓就隔着两条街,他恰好也是坐这班车回去;车里有其它空位的话,宣兆不会坐在岑柏言身边,也不会和岑柏言没话找话,他喜欢靠左后车窗的那个位置,坐下后会拿出平板看书,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需要搭乘这班公交回家的普通人;他们在同一个站点下车,宣兆走在岑柏言后面,踩着岑柏言的影子,到了街区的分岔口,宣兆会和岑柏言说再见,然后礼貌地询问岑柏言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这种时候岑柏言往往不会回应,宣兆也不气恼,像个招财猫似的对岑柏言摆摆手。
他真的在用这种笨拙、毫无新意的方式追求岑柏言。
宣兆没有追过什么人,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极度匮乏,于是只好通过观摩别人来学习。他阅览了很多经典的爱情电影、书籍,主人公在追求另一方的时候,无一例外用到了两种方法,“创造偶遇”和“制造惊喜”。
这边中医馆极少,能买到的材料也少,宣兆去到另一个洲买回了草药,给岑柏言做了药包,有安神的,有助眠的,有缓解鼻塞的.于是每隔两天,岑柏言去完茶水间或是卫生间回来,都会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绣袋;宣兆学着岑柏言以前常做的那样,时不时给岑柏言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有会发出怪叫的橡胶蛇,有鼻孔里会流出稀糖的玩具鼻涕虫,在每晚分开的那个岔路口,宣兆会从口袋里拿出这些小东西递给岑柏言,和他说:“这个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可岑柏言一次都没有收过,也从来没有和宣兆一起吃饭。
岑柏言表现得非常冷淡,几乎是不给宣兆丝毫回应,然而他的恶语相向或是冷眼相待都没有让宣兆气知难而退,偶尔岑柏言会在宣兆眼里看见一丝气馁,岑柏言以为他就要放弃了,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宣兆又会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不管是分手前还是分手后,岑柏言发现自己拿宣兆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月上旬,学校宣布统一进行季度测试,临时抱佛脚素来是中西方通用的传统,图书馆里的人骤然变多。岑柏言在五层找到了一张空着的桌子,接了杯咖啡后回来坐下,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帆布鞋和一支黑色拐棍。
“今天没有别的位置了,”宣兆声音轻柔,“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岑柏言抬头瞥了眼宣兆,从这个仰视的角度看上去,他微长的发梢搭着鼻梁,睫毛显得尤其纤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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