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声一怔,堪称难过道:“我会舍不得你的。”
女医生长叹了口气说:“我做了你很久的医生,可我这些年来就算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医好你。因为医生只能治好一个想要康复的病人,而你总是刻意让自己往深渊里坠落,并甩开企图将你拉上来的手。我始终不知道你病入膏肓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医生说到这里想要缓和一些气氛,道:“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们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顾非声吐出一口怅然的气息:“好。”
“你……”女医生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问,“你迄今为止,是否依然对烹饪和食物有着不正常的联想?”
此话一出,室内骤然安静,良久之后,顾非声微抬起眼皮没什么感情地看了医生一眼。
女医生顿时心惊肉跳,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笔。
见她受惊的样子,顾非声嘴角上翘,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你么?”
明明自己才是心理医生,但张茜还是毫无抵抗地被他吸引了,进入了他的问题里:“为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英国,也是和现在一样的秋天,当时你穿着件米色的风衣,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留着一头及肩的棕色中长发,比起医生更像是康桥的学生。”顾非声缓缓回忆道。
“我看你向我走来,于是我近距离地闻到了你身上香水的味道。”顾非声手指轻敲座椅扶手,微笑回忆,“那香水是Serge Lutens的‘La Fille de Berlin’。”
女医生一阵恍然,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用过什么香水。
“前调味道是玫瑰,杨梅,蜂蜜,胡椒,还有樱桃。后调则是玫瑰草,蔓越莓,山楂和甜杏。”顾非声吸了口气,像是在吸食记忆里的那种香气,“实在是太好闻了。很甜,又带着微酸和辛辣。那真是鲜红甜美的味道啊,当时我在想,这位女士闻起来好像很可口,就像感恩节餐桌上的红色浆果派。”
女医生浑身发冷,盯着面前漂亮的男人一言不发。
“你就像一道餐前菜,也很适合做甜点。”
顾非声笑了,接着起身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 “这是我的治疗费,来的时候本来想一次支付今年所有的费用,但现在就算是我一点的心意。”
“茜茜,我真心实意地祝你新婚愉快。”
支票上写的是一笔不菲的金额,但给钱的人眼睛都没眨一下。
女医生见他要离开,连忙站起来急促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对……你对食物还有不正常的幻想吗?!”
顾非声不再看她,又如同一开始一样看向了那盏琉璃台灯,眼神不含温度地说:“……二十七分零十九秒。”
“什么……?”
“这是我耐心等待这场心理咨询结束的时间。”
顾非声说完最后这句话,礼貌地挥了挥手以示告别便离开了。
南安市转眼间就到了初秋,顾非声心理医生处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天晚得越来越快,这还是下午,落在他身上的光线就略带橙黄了。
顾非声开车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个年迈的大爷在路边卖一些食材,这个点了快到下班车流辆高峰期,老人家站在路边看着不太安全。于是他停下来把他剩下的农副产品全买了,据说是他们老家新鲜摘的栗子,还有一些生鲜的小黄鱼和鸡爪。
顾非声开车回到家以后,把那些新鲜的小黄鱼放在了院子角落里的几个碗中。最近别墅区这边好像有几只猫出没,上次顾非声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还看到一只白猫,只不过冲他喵了一声就跑了。
秋天正是吃甜栗子的好时节,但顾非声先不急着去料理栗子,用淡盐水先浸泡着,转头又去处理那些鸡爪。
他打开客厅电视播放了一首小提琴曲,是《Csárdás》,中文名为《查尔达什舞曲》。
这首曲子非常有意思,就好像在人们面前展现一幅匈牙利舞蹈的油画。这原本是意大利小提琴家蒙蒂的名曲之一,后来因为后半段舞曲的节奏鲜明情绪激烈,又被改编成了长笛小号一类的管弦乐组曲。
“还是小提琴好听,小时候我怎么就没学呢。”顾非声自言自语地挽起袖子拉过围裙围上,把那袋生鲜鸡爪倒了出来。用盐水仔细清洗了一下,又拿出了一把刀。
……
南安市市郊外,一栋施工废弃的大楼内。
一个男人缩在一间高层的毛坯房里,他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衬衫被地上的泥灰尘土弄得肮脏极了。连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精英发型也彻底凌乱,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他的手脚都被捆着,面带极度的惊恐仰头看着那个向他走来的人。那个人手里提着一一把锋利的刀正面无表情朝他走了过来。男人无比恐惧,盯着那个人手里的刀子全身发抖。
“你要干什么?你不可以杀我……你想干什么?!”男人慌乱中,突然像是预料到了某些极为可怕的事情。
在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以后,他立刻蹬着腿想背蹭着墙站起来逃跑。可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男人大腿一痛,中刀以后面色苍白全身冷汗,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咆哮声。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了。
只是他不甘心。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人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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