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满听得心里一松,忙转身接过阿茉手里抱着的一只包袱,然后跟在元朗的身后进了屋。
屋内陈设极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案桌,两张椅子。元朗指着案桌旁的椅子,示意郭小满坐了下来。
元朗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动作缓慢而飘忽,好像随时都要消散了一样。郭小满抬起头,看着他苍白没有气息的模样,心里很是担心他下一个瞬间就会倒下来。
“你别担心,我用了些水,不会立时死在你跟前的。”元朗却是看出了郭小满的心思,他抬头指了指桌上,那里有一只青瓷水壶,一只盏子。
这么说来,他心里还存有一丝生机了?郭小满看着那水壶,心里琢磨着,到底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担心母后会受不了。”元朗轻着声音又补了一句,郭小满听得又是一阵唏嘘。原来他还是存了绝念,只不过顾念着赵太后,因此孤自一人在此苦苦挣扎着。
“不止太后会受不了,圣上他也会受不了,还有,门外那位老人家,他心里也会很难过……”郭小满轻着声音,说罢朝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得那老内侍佝偻着腰站在门槛外,他两鬓花白,眼睛内也是红红的。
元朗也慢慢转看看了一眼门外,看着那老内侍,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忍之色,可再转回来时,面色已是恢复了刚才的木然与寂静。
“我在祖宗跟前发过誓,今生都不与他相见。如今他去了,我去地府与他相聚,便算不得违背誓言了。”过了半晌,元朗又开口了,他低着声音,面上的绝然之色又多了些。
郭小满听得心里暗暗吃惊,原来元朗竟是存了这样的念头,他每日只喝些水,只是想将时日拖得久一些,是想让赵太后慢慢的接受他离去的事实而已。那此时她怎么劝,他怕也听不进去的。
“太上主子,这包袱内,是董将军的遗物,你要看一眼吗?”郭小满只好轻叹一声,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
元朗听得这话,面色一变,朝那包袱看了一眼,一片死寂的眼内也出现了一丝波动。郭小满见状不再说话,只伸手,将包袱轻轻打开了。
包袱之内,是一套玄色的甲衣,上满沾满了灰尘与血迹。甲衣之上,还有一枚令牌,元朗死死地盯着那甲衣和令牌。脸上也无法再保持平静,他颤抖着双手,将那甲衣和令牌紧紧抓住了,又抱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阿慕,阿慕……”元朗低喃着,面色痛楚,热泪,一滴又接着一滴地滴落下来,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又浸润到怀里抱着的甲衣之上。
“阿慕,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元朗又低语了一句,而后再不发现声音,只静静地流着眼泪。
看着元朗这般痛彻心扉的模样,郭小满心头也是一阵沉重,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静静地陪坐在这里,看着对面这个流泪不止的男子,眼神内皆是悲怆关切之意。
“阿慕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可以和我说一说他吗?”过了好半晌,郭小满终于缓着声音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知道我们之间的事?难道你心里不觉得,我与阿慕这样,是荒唐而不知廉耻的吗?”元朗元朗听得这声音,抬头看了郭小满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凉薄来。
“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情之一事,心之所向而已,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郭小满看着元朗轻轻摇了摇头,眼光温软而真诚。
“情之一事,心之所向而已?”元朗重复了一遍,看向郭小满的眸光中,凉意慢慢消融,渐渐变成了一抹信任与感激来。
“也罢,你既愿意听,我便与你说一说吧……”元朗叹息一声,将抱中的甲衣轻轻放在了案上,与郭小满慢慢说起了往事。
原来,元朗一生下来便被立国了太子,作为一国储君,未来的天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当年的赵皇后对他更是亦为严苛。每日里是么置身于经史子集,要么恭读祖宗之法,修习帝王之道。唯一的爱好,也只有偶有闲暇之时,摊开宣纸,在丹青水墨里寻找一丝慰藉。
只到董慕入了东宫,作了他的宿卫,元朗这才知晓,原来这世上,除了读书,还有些那么些精彩纷呈的事物。董慕出身官宦之后,因为其父亲外放数地为官,董慕自小便跟着家人各地辗转。他游历多地,见多识广,他告诉元朗,他见过大漠里的落日,听过深夜的狼吠,感受过黄河水流的万马奔腾之势,也在江南的小桥流水之中徜徉过。他的身上,丝毫没有官宦子弟的纨绔之气,有的,只是一身的坚韧与阳光之息。
元朗就这样深深被董慕吸引了,他喜爱他温暖豪爽的性子,还向往他所经历的一切。渐渐的,他就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董慕,甚至憧憬着,有朝一日,能逃出这将他禁锢其中的皇城,与董慕一道,看遍他口中所描述的人间风景。
只是好景不长,他与董慕这般形影不离的亲密之状,被人发现了端倪,慢慢就有流言蜚语传了出去。有人密报给了赵皇后,赵皇后听闻之后震惊万分,连忙张罗着给太子选妃之事,可不想元朗对此事万分抗拒,赵皇后正待只得一边施压又一边慢慢劝他回心转意,后来先帝突发疾病,太子仓促之间登基为帝。既是做了皇帝,这选妃之事自是刻不容缓,于是赵太后又将此事又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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