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过境之后,雨过天晴。
在远处巨大彩虹的映衬下,近处每一个爬上来的人,都像是从泥浆中爬上来的一般。
有相互搭着肩膀的,也有相互拽着手臂上来的。
晨曦光束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根本看不清五官,只知晓对方是从昨日黄昏起,就并肩扛过洪峰的人!
每个人都狼狈至极,却自豪至极。
不少人上了堤坝都不想动弹,倒头就睡,也不要旁人照顾,只想阖眼寐一会儿。
堤坝上,没有跳入工事中的人都陆续来了堤坝边帮忙,就连许娇和刘诗蕊,都在上前搭手。
眼下,已经不分谁是禁军,谁是工匠,谁是工事上巡查的官员,跟或是,谁的名字唤作许娇,谁的名字唤作刘诗蕊。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的人,永远也不会知晓这一幕的震撼,这一晚的悲壮和生死从容……
人在天灾面前渺小如蝼蚁,但人在天灾面前,又有所有灵长无法比拟的众志成城。
举目望去,洪峰过境后的开化工事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但更多的,是就地躺下。
余洪恩四下穿梭着,开化工事保住了,洪峰的绝大多数都被削弱了,从开化奔向梁城的洪水有,但同昨晚咆哮的巨龙相比,已是九牛一毛。
“许大人!”余洪恩远远看见许骄。
许骄混在人群中,一身正青色的女官服尤其醒目,但余洪恩上前时,却见她也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泥渍。
余洪恩诧异,但很快,就知缘由。
许骄和刘诗蕊搭手的时候,手上也会沾染污泥。
额头有汗渍,擦汗渍的时候,就会带的脸上和身上都是泥渍。
“余大人,还有可用的人手吗?工事可能要再检查一遍。”这个时候了,许娇还是不忘叮嘱,只是说话的时候也喘着气。
同周遭的禁军相比,她和刘诗蕊都娇小。
要搭手将这些人从堤坝上拽上来,可想而知会花费多少力气。
余洪恩知晓她是巡察使,也见多了朝中派来梁城也好,开化的也好的巡察使,但像许娇一样的,在狂风骤雨中还同他一道巡查工事,部署洪峰过境安排,最后在堤坝上守了一夜,眼下还在做力所能及之事的,他从没见过……
余洪恩朝她拱手,深深鞠躬,“大人放心,已经让人去巡查。”
听她这么说,许娇仿佛也才安心了,许娇原本想开口的,却见余洪恩身后的堤坝工事处,是柳秦云扛着宋昭上来的。
柳秦云?宋昭?
许娇眸间一红,也顾不得眼下同余洪恩一处,而是快步上前。
“许爷?”柳秦云眼中似是惊喜,又确实是脱离了。
所有人里,柳秦云是第一个跳下堤坝的,如果不是柳秦云,不知道会有多少禁军丧生于此。
柳秦云在水中的时间最长,在众人并肩一处的时候,被洪水冲开的人,大都是柳秦云去拽的……
眼下,他身上还扛着一个累瘫过去的宋昭。
柳秦云深吸一口,刚说完一声,“许爷,我真的不行了。”
脚下便是一软,连同着扛着的宋昭一道摔了下去。
“柳秦云!宋昭!”许娇慌忙上前,原本是怕他们二人摔得很重,却忘了周遭都是累得瘫倒的人,无非是摞在另一个人的腿脚上。
许娇不知道当庆幸,还是应当难受。
“柳秦云?”但许娇上前时,柳秦云摇头,“许爷,我先睡会儿,晚些再说……”
许娇唏嘘。
她还未来得及吱声,耳边已经有很沉的呼吸声响起。
是真的已经睡了……
许娇奈何笑了笑,是当脱力了,每一个扛过昨晚洪峰的人,即便是柳秦云,也只想倒头就睡。
许娇想看看一侧的宋昭如何了,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靠那么近,因为宋昭这呼噜声打得也只有周围都是熟睡过去的人,才吵不醒。
许娇伸手摸了摸眼角,反正,脸都花成一团了。
许娇再次抬头,见从堤坝下攀爬上来的人陆续减少了,应当都差不多上来了。
许娇心头一凛,似是没见到葡萄的身影!
许娇心底忍不住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眼下的人这么多,葡萄又是近乎同柳秦云前后脚跳入洪峰中的,柳秦云都这幅模样,葡萄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睡觉去了。
许娇慢慢走着,慢慢看着,手心微微颤着,也陆续冒出了冷汗。
葡萄,葡萄,葡萄……
她心中唤着,盼着依次走过堤坝上瞌睡的禁军和工匠时,能忽然看到葡萄的身影。
只是一直从头
走到尾,都没见到葡萄……
许娇心底的慌乱忽然涌起,“葡萄!葡萄!”
许娇脚下的步伐不断加快,眼中的泪花涌起,耳边不断想起都是葡萄时不时蹦出来的声音。
——大人,别熬夜了,真长黑眼圈的!
——大人,您这是被猪拱了!
——大人去哪里,葡萄就去哪里呀!葡萄就跟着大人!
许娇又从尾跑到头,没有,到处都没有……
许娇想起柏靳的话。
——葡萄同我说,他想跟你去南顺,跑来我跟前跪了许久,就想跟你
——葡萄是孤儿,是我早前出使燕韩途中遇见的,当时他还小,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后来因为他爱吃葡萄,所以自己取了葡萄这个名字……葡萄在苍月没有亲人,我能顾及他的时间也很少,甚至都没有同你在一处的时间长,许骄,葡萄很依赖你,如果可以,我让让葡萄跟着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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