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伍长走了?”卫玦问。
“走了。”说话的玄鹰卫唤作章禄之,乃是玄鹰司鸮部校尉,本事不小,办事雷厉风行,就是脾气有些急躁。
卫玦问的伍长,乃今日一路跟着他们找人,查获嫌犯的巡检司部从。
章禄之提起此人就是不忿,脱口道:“官家交给玄鹰司的案子,区区一个巡检司下行走的部从也敢来参一脚,还是被姓曹的阉党硬插进来,是当旁人都没长眼,不知道他们是西坤宫养的——”
“狗”之一字未出,卫玦一个眼风扫来,章禄之顷刻息了声,拱手赔罪:“卑职失言,请大人责罚。”
卫玦没多说什么,只道:“派些人,这几日盯着高家,再沿着崔氏二人上京的路上查过去,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大人还是怀疑劫囚的案子与她们有关?”章禄之诧异道。
他们循着逃犯的踪迹一路追来,只找到了此二人,可暗牢重重把守,这样的弱质女子,怎么可能劫走重犯?
卫玦没有回答。
“回宫吧。”他只是道。
第3章
“父亲知我思念姨母,说等来年开春,就把岳州的铺子关了,一家人一起迁来京中长住,可是没想到……出事之前,当真一点预兆都没有,芝芸求遍亲邻,竟没有一个肯相帮的,也不知父亲当初为何要离开陵川,到这样一个人情凉薄的地方……”
翌日天还没亮,高府正院的东厢里,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昨日崔芝芸一回到府中,吊着她气力的最后一根弦儿便崩塌了。
罗氏心疼她,到东厢来陪她同住,夜里又见她梦魇不断,哭醒数回,嘴里还呢喃着说什么“杀人”,也不知这一路上是遭了多少罪,罗氏遂起身,一边听着她哭诉,一边吩咐下人去煨参汤给她压惊。
不多时,屋外传来叩门声。
“大娘子,参汤煮好了。”
罗氏接过参汤,抬目看了丫鬟一眼,“怎么是你送这参汤来?”
丫鬟含笑道:“二少爷昨日外出办案,通宵未归,惜霜闲着也是闲着,想着府中住进两位表姑娘,回来大娘子院中帮忙。”
又说,“大表姑娘已经起身了,眼下正等在堂里,大娘子可要过去?”
罗氏朝窗外看了一眼,一场秋雨过后,天儿一下就凉了,连天都亮得比以往迟了些。
她唤来一名婢子,让她留下照看崔芝芸,携着惜霜往正堂去了。
两人出了院,还没走到回廊,忽听廊外有两个丫鬟窃窃私语。
“你瞧见她脸上那斑了么?真是可怕!”
“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疾症,我适才给她奉茶水,都不敢碰到她。”
“你还说呢,你那茶水都洒出来了,若是烫着了大表姑娘,仔细着大娘子责罚!”
“什么大表姑娘?咱们府上只有芸姐儿才是正经的表姑娘,至于另外这位么,听说当初就是寄养在崔家的,与高家是一点关系没有,也好意思跟着来投奔!阿弥陀佛,求求菩萨保佑,大娘子可千万莫让我去伺候那个丑八怪……”
两人并没有看见远处的罗氏,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头的杂院走去。
罗氏盯着这两人的背影,面上瞧不出心绪,她没说什么,过去厅堂了。
大宅子早上事务纷杂,七八个下人都忙不过来。高家的本家在陵川,髙郁苍到京任职,算是分了家。眼下府上一共两位少爷,大少爷入仕不久,就去地方试守了,余下一个二少爷高子瑜,是两年前中的进士。
人丁虽简单,事却不少,况且近日不知怎么,公差竟撞上了——前日一场劫狱案,髙郁苍至今未归,昨天高子瑜刚回府,又被京郊一场命案唤去衙门。
管事的一见罗氏到了,上来请示:“老爷、二少爷的早膳都备好了,这就打发人送去衙门,大娘子可要瞧一眼?”
罗氏道:“拿过来吧。”
又一名嬷嬷来回:“昨儿二少爷走得急,没披氅,丁子送去衙门,二少爷外出办差,又不在,刚奴婢打发丁子再跑一趟。”
罗氏颔首。
等到一应婢仆把要事请示完,罗氏才看到立在厅堂角落的青唯。
“姨母。”青唯上来见礼。
她如今寄人篱下,自是不好再遮着脸,昨日回到高府,就在罗氏跟前摘了帷帽。好在罗氏看到她眼周的斑,并未显露什么。
下头的丫鬟提了食盒过来,罗氏揭开一看,顿时蹙了眉:“怎么才这么点东西?”
这食盒里装的是髙郁苍的早膳,可是,却不能只有早膳。在衙门办差,同僚间除了公事上打交道,人情世故往往体现在细节里。
“把枣花饼、素合粉、玉汤饼,各备一碟,另装一个食匣子。”
丫鬟连忙应是,她被罗氏斥了,心慌得很,收食盒时,不慎打翻了盖子,幸好青唯眼疾手快,从旁稳稳接住,递还给丫鬟。
罗氏这才从忙乱中抽身,回头又看青唯一眼,温言说:“我虽不曾见过你,同是陵川人,与你父亲母亲还算相熟,我听芝芸说,你是洗襟台出事后,才住进崔二哥家的?”
“是。”青唯道,“洗襟台出事后,父亲亡故,母亲伤心过度,没两年就跟着去了,临终她给叔父去信,请他收留我。阔别多年,莫要说芝芸,连叔父乍见我时,也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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