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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大夫紧接着道:“昭王殿下呈递的这一批罪证中,除了曲不惟与岑雪明的往来私函,还有收取银子的账簿流水,及曲不惟存放在岑雪明处的一枚私章。此外,臣还根据到京证人葛翁、葛娃,叶氏祖孙的证词,以及东安尹家、沈澜孤女沈氏——现更名为尹婉,陵川州尹齐大人通过昭王殿下转交的供状,重新梳理过案情,发现洗襟台买卖名额一案的经过,与昭王殿下所述的一般无二,铁证如山,容不得半句辩驳,眼下案犯曲不惟、封原等人已对所犯罪孽供认不讳,只待画押。”
    “不过……”大理寺少卿孙艾接话道,“虽然曲、封等人已经认罪,臣等商议后以为,洗襟台名额买卖一案仍余两个疑点,并不能草率结案,其一,曲不惟售卖的名额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们都知道,洗襟台最初只是洗襟祠,后来先帝决意让士子登台纪念沧浪洗襟的事迹,才改祠为台,昭化十二年,先帝授意翰林挑选登台士子,也就是说,所有的登台名额都应该由翰林分发。自然,翰林身处庙堂,对地方士情并不了解,让地方呈递士人名录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六年前,名额分发到陵川,挑选士子的责任最初落到了州尹魏升身上,不过据臣所知,魏升对挑选士子一事并不热衷,很快便扔回给翰林不管了,可是,根据曲不惟的供词,他声称自己是与陵川魏升合谋,进行的名额买卖,这一点与我们已知的事由有出入,而魏升已死,我们无从查证。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陵川州尹齐大人在供状中称,曲不惟用来售卖的洗襟台名额,极可能是从枢密院章大人手中得来的,乃至于幸存的士子沈澜,其实是由章大人派人灭口的。可是,臣等翻遍了所有证据,包括昭王殿下从脂溪矿山寻来的岑雪明遗证,都无法找到任何章大人卷入此案的蛛丝马迹,臣等审过曲不惟数回,曲不惟一口咬定此事与章大人无关,称是与他合谋的只有魏升,说句不好听的,齐大人指认章大人,实在是空口无凭。”
    孙艾说着,犹豫了片刻,“齐大人素有青天之名,臣等自然不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商议过后,觉得是不是该从翰林院查起,毕竟这是登台名额的源头,只是……当年负责遴选陵川登台士子的几个翰林院士要么早已不在世上,要么不知情,仅剩一个老太傅可查问,老太傅德高望重,已是耄耋之年,昭王殿下说……暂不要打扰太傅。”
    倒不是孙艾要帮着章鹤书说话,自从谢容与从陵川带回罪证,洗襟台买卖名额一案已由赵疏亲自督办,谢容与主审,三法司从旁协理,所有人都是看证据办事,证据上没有的事,他们绝不妄加揣度。
    赵疏听了这话,深思了片刻,曲不惟拒不指认章鹤书这事他早已听谢容与提过了,“不打扰老太傅也是朕的意思,翰林那边该怎么查,待朕与表兄商议后再说。你们方才说这案子有两个疑点,另一个是什么?”
    “回官家,另外一个只是臣等私下的疑虑,即曲不惟犯案的动机。照理说曲不惟一个军侯,食邑千户,不至于为数十万两纹银犯下如此恶行,臣等总觉得他买卖洗襟台登台名额,不单单只是为了一个‘利’字,审问过他好几回,他却什么都不说。”刑部尚书道,“臣后来试图跟曲家五公子打听,但是官家知道的,这曲五公子自从回京,除了跟昭王殿下闹过两场,眼下对任何人都是闭门不见,臣前日好不容易登门,他似乎对自己父亲做了什么毫不知情,只顾着说自己被昭王殿下卖了都不知道,还变着法给他数银子……”
    说起来,曲茂而今也算有功之臣,岑雪明留下的证据就是由他和章庭一起保下的,后来玄鹰司为他作证,那副至关重要的《四景图》,也是由他交给小昭王的,是故曲不惟犯下如此重罪,被打入天牢,朝廷并没有追责于他。
    赵疏颔首,意示自己知道了,“章兰若眼下怎么样了?”
    “小章大人仍在东安养伤,齐大人来信说,小章大人命是保住了,脑中淤血未清,说不上来什么时候能醒。”
    山洞的火硝爆炸时,岳鱼七到底及时把章庭拽出了洞外,但是热流来得太快,带着不可抗衡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松开章庭的手,章庭身上的许多伤都不致命,奈何他被热浪推出山洞,撞在了巨岩上,那块巨岩阻止他跌下山坡,也在他的颅内留下了淤伤。
    赵疏看了眼天色,想是案情已梳理得差不多了,深深吐了口气,“行了,就到这吧,诸位近日多有辛苦,今日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准一日休沐。”
    殿上立着的几位大员听了这话,才惊觉天色早已暗下来,殿中掌起了明灯。自小昭王回京,他们这些三司的官员几乎是日夜不休地彻查洗襟台名额买卖一案,虽然身心俱疲,却不敢停歇下来,怎么歇呢?案子的内情触目惊心,一闭上眼,竹固山冤死的亡魂几乎要飘荡在他们眼前,士子深陷坍塌楼台下的哀嚎不绝于耳,及至今日,所有案情大体梳理完毕,才能稍稍心安。
    一众朝臣与赵疏齐身拜下,安静有序地退出宣室殿。
    赵疏见他们走了,闭上眼,靠坐在龙椅上。他累极了,已连着几日不曾合眼,但他是皇帝,查清洗襟台的真相是他的夙愿,所有的重担扛在他的肩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更不敢有丝毫懈怠。没一会儿,身边传来轻微的一声:“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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