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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臣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戎马生涯单纯,又有家父管教,所以没出大岔子。回京后的数年,为这纸醉金迷颠倒,喜欢上功名利禄,也用过一些不干净的手段敛过财,手上沾过人命。章鹤书说,那楼台是镶着金子的青云之路,罪臣便信了他,想着……左右要把这名额赠人,白给出去反倒显得动机不纯,万一有人忘恩负义怎么办?还不如拿出来卖,一笔交易白纸黑字,登台士人也有把柄在罪臣手里,不愁他以后不为罪臣所用。
    “后面的事,官家与昭王殿下大抵知道,罪臣找到在陵川当差的岑雪明,让他帮罪臣出售名额。岑雪明颇有本事,是他帮罪臣挑的上溪这个闭塞之地,他说他手上有孙县令的把柄,不怕他们把内情说出去,名额就交给竹固山的山匪来卖,毕竟任谁都想不到一个士人的登台名额能和江湖草莽扯上干系,且朝廷下了剿匪令,以后事成了,直接以剿匪的名义灭口便是。
    “就这么,岑雪明帮罪臣找到了几个买家,一个想为妓子赎身的书生,一个想与女儿团聚的画师,一个为了满足父亲愿望,想要光耀门楣的秀才……罪臣在这时,也明白了章鹤书为何说这洗襟台是青云之台。因为换取名额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一个此生难待的心愿想要实现又难以实现,而洗襟台,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它铺开了一条青云路,捷径一样,直接把人带到心愿彼端。
    “罪臣也是一样的,虽然说出口有些堂皇,罪臣的心愿,就是希望吾儿能安度这一生,走得比罪臣顺,比罪臣稳,甚至比罪臣高。他没出息,需要人来扶着他走,那么有什么比把柄握在自己手里,可以恩威并施的几个士人来得妥当呢?洗襟台对罪臣而言,原来也是青云台。
    “罪臣手上的名额是从章鹤书那里来的,所以卖名额这事,罪臣没想瞒着他,没想到章鹤书知道以后,反倒斥说罪臣办事不够周密。他说,罪臣不该让外头的人晓得我们手上有名额,罪臣瞧上了谁,直接把姓名籍贯给他,他自有法子让这些人的名字出现在翰林甄选的名单上。不过名额已经卖了出去,事已至此,只能以后多加注意。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昭化十三年的七月,洗襟台忽然塌了……”
    谢容与打断问:“洗襟台坍塌真正的缘由,曲侯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曲不惟道,“我怎么会希望它塌,我盼着它能建成才好。”
    他说着,苦笑一声,“洗襟台一塌,一切都变了。那些买名额的人,最后没能登上青云台,愿望落了空,还赔了人命和银子,一定会闹的。他们只要一闹,什么都完了。罪臣……不是个好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灭口,罪臣也的确这么做了。罪臣找到岑雪明,让他立刻借由剿匪的名义,灭口竹固山的山匪。其实罪臣当时只想灭口那几个山匪头子,但是当夜生了点意外,山上的二当家和几个山匪不在,有人怀疑他们是报信去了,二当家回来以后,索性……全杀了。
    “可是这样还不够,那些幸存的士人怎么办,他们的家人怎么办,罪臣不可能无休止地杀下去,纸包不住火的,罪臣只好找到了章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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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是杀不完的。”章鹤书淡淡道,他似乎早想到了应对之策,并不显得慌张,“为今之计,是得想个法子让他们闭嘴。”
    “如何闭嘴?人死了,他们的愿望落空了,难道我把银钱赔给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会对外说吗?!”
    “自然不是赔银子。你卖名额有错,他们买名额就没有错吗?你情我愿的买卖么。再者说,难道洗襟台塌了,他们的愿望便不用实现了?蒋万谦就不必光耀门楣了?沈澜就不想和女儿团聚了?你可别低估了人的欲望,有时候,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只要你拿出足够的诚意,让他们相信你日后会再度助他们登上青云台,他们便什么都不会说。”
    “我如何让他们相信?我又有什么本事让这青云……洗襟台重建?”
    “重建洗襟台这事你不必管。至于如何让他们相信,”章鹤书笑了笑,“只需要给一个信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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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信物就是士子名牌?”谢容与问。
    “不错,就是名牌。章鹤书说,因为士子登台是为了纪念沧浪江的投江士子,所以他们的名牌上,用了咸和十七年进士牌符上的紫荆鎏金花纹,这个花纹是特制的,等闲仿不来,不过名牌铸制的时候,铸印局的官员跟他闲话,说类似的名牌他们以前做过,昭化年间,有几个地方的举人牌符花纹跟登台士子的名牌一样。章鹤书说,他已经找好了匠人,只要能拿到同样花纹的举人牌符,就可以做出空白士子名牌。他亲自联系了岑雪明,让他用空白名牌作保,许诺以一换二,让蒋万谦等人闭嘴。
    “岑雪明太聪明了,他知道章鹤书把这事交给他去办,就是为了在事后将他灭口,所以他背着我,联系沈澜,在四景图上秘密留下线索,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罪臣找了他许久,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冒名顶替囚犯,将自己流放去了脂溪矿山,后来……也不方便再找了……”
    洗襟台坍塌,昭化帝一病不起,朝政动荡文士息声,大权旁落在了百年不败的世族手里,其中尤以几个掌兵的将军为首,满朝文武各自站队争抢不休,朝堂浑浊不堪,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又压倒东风,而那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因为洗襟台的坍塌大病一场,回京后闭门静养半月,此后第一桩事便是到大殿上请辞,他说自己老了,不堪大任,愿去庆明的山庄长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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