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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化七年以后,老臣的身子骨每况愈下,收的学生其实已经很少了。但是昭化十一年秋闱过后,在京的会元中,实在有几个好苗子,其中一个老臣很喜欢,他的母亲,是劼北人……其时恰逢先帝决意修筑洗襟祠,京中士人多有反对之声,其中反对的最厉害的,当属老臣看重的那个学生和他的几个故友,他称是朝廷愧对劼北,以至他母亲亡于战乱,眼下与其劳民伤财修筑大祠,不如拨银抚恤劼北……
“人年轻么,行事难免冲动,有时候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脱口而出的义愤之言又成了另一回事,无心的几句话,被有心人听去,反倒成了亵渎朝廷,诋毁投江士子的罪证,加上他们和衙门起了冲突,其中有人失手打伤了官差,先帝就杀一儆百地治了罪。
“判的是流放,实在太重了,老臣去跟先帝求过几回情,可是先帝只松口把流放十年改成七年。年份长短有什么用?他们是士人啊,一个被流放过的士人,背了亵渎朝廷罪名的士人,此生都不能再入仕,连当教书先生,别人也是不要的。满腹才学这样被埋没,老臣当了一辈子教学育人的先生,最不忍见这样的遗憾。就在老臣愁绪满腹不得解法的时候,章鹤书找到了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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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大人可是想救那几个被流放的士子?”章鹤书登了太傅府门,见侍婢都退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依下官之见,眼下明路已经走不通了,如果走暗路,还是有法子的。”
老太傅自知章鹤书的话或许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犹豫了许久,终是问道:“敢问元启,这暗路,该如何走?”
“这倒不难,只需在押送士人的路上,想法子把士人换出来即可,随后稍加筹划,为他们改名换姓。”
“改名换姓,那他们岂不是再不能参加明天春天的殿试了?”
章鹤书笑了笑:“到底是有罪在身的人么,本来就该活得低调些。再说官家的处置也不算冤了他们……不过太傅大人不必可惜,入仕当官这条路虽然走不通了,跟在一个清白大人当个掌文书的吏,又或是开办私塾,像太傅大人一样,将诗书传授予人,也算不负十年寒窗,毕竟太傅大人最可惜的,不正是他们这满腹才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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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傅道:“老臣自然知道章鹤书这样登门,必定是有所求,老臣问他想要什么,章鹤书说,他听说洗襟大祠修好以后,先帝会亲自前去祭拜,到时候朝廷会挑好的世族子弟随行,他觉得老臣能在先帝跟前说上话,他想亲自选几个读书人,请老臣把他们的名字提给先帝。”
谢容与问:“太傅大人,章鹤书可提过为何要这么做?”
“提过。”老太傅点点头,“他说他虽然出生世家大族,早年遭遇十分不堪,甚至被族中人推出去为嫡系子弟顶罪,历经一番坎坷才走到今日,那时他就下决心,有朝一日要让寒门与世族同贵,各自凭本事说话。他挑的这几个读书人,都是他看重的世家族的偏远旁支,有才学,好读书,他希望他们不必重蹈他的覆辙,走得平顺一些,所以想给他们铺一条青云路。”
第205章
“其实在老臣看来,无论选谁去洗襟祠祭拜都无伤大雅,重点不在‘随驾’,而在‘洗襟’,何况章鹤书也是为了帮助他人,这是小事,老臣就答应了他。”老太傅道。
“洗襟祠修筑后不久,先帝就病了。太医说先帝操劳过度,不能再行远路,所以洗襟祠即便建好,先帝也不能去了。很快,先帝就变了主意,他决定改祠为台,于来年遴选士子登台。
“改祠为台,拜祭的士子也不再局限于世族子弟,这对章鹤书来说是好事,老臣自然也按照当初的承诺,由帮他提交随驾的人选,改成了赠予他洗襟台的登台名额。”
老太傅说到这里,悲叹一声:“老臣久居庆明山庄,月前才听说昭王殿下查获了曲不惟买卖名额一案,朝廷碍于老臣颜面,至今不曾传审老臣,但老臣不能这么一直瞒着不说,老臣这就跟官家招认,那些被卖出去的登台名额,就是从老臣这里来的。
“官家要治罪,要取老臣的性命,甚至要把老臣的罪名告昭天下,老臣都认罚。老臣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忘尘……”
老太傅浑浊的双眼低垂,声音变得越发沙哑,“忘尘这一路,也许走得远了一些,但他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没做过什么恶事,父兄之死在他心中扎根太深,他放不下罢了。老臣恳请官家,要罚只罚老臣一人,不要牵连他,不要断了他的后路……”
赵却没有正面回答,“可朕这样听下来,曲不惟买卖名额与太傅无关,太傅实则被蒙在鼓里。”
“不,官家,老臣并没有那么无辜,老臣其实什么都知道,就连……就连洗襟台的坍塌,也跟老臣有关。”
这话话音落,宣室殿上静默异常。
然而没有一个人露出异色。
诚然老太傅所言出乎诸人意料,便如云团积得太候,风雪终会落下,因果堆砌至今,真相也当坠地生声。
“章鹤书很快拟好了士子名录,请老臣呈递先帝。然而不待老臣进宫,先帝先行召见了老臣,先帝说,他想在今春的杏榜上挑选三十人登台。
“洗襟台是改祠为台,改过后初初一张图纸,楼台建造简单,按照礼制祭拜,根本站不下太多人,所以杏榜上的三十人,加上章鹤书拟给老臣的名录,人数就超了。老臣于是再度找到了章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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