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心里不悦,觉得自己表现衷心的机会被抢走了,再凑上去讨巧未免失脸,于是,意欲将隐庐门前的帘子撩起。
一转身,就见帘子撩起,一双竹节般好看的大手怎么都比他的好看。
这谁呀,这么讨人嫌。
管事‘啧’一下,眼神带刀看向手的主人,然后,“……”
哟,是崔二爷呀。
他急忙往后一退,让出路。
这一位主子,还真是得罪不起呢。
行,都是有眼力见的,他一把老骨头了,真是比不上年轻人喽。
赵玲珑和堂中几位眼熟的老食客打着招呼,未做犹豫直接去了后厨。
慧郎伶俐,早就等着女郎来了,“勺头,我将家中的几个已经去了泥封的大坛子都拉来了。在西长廊间存着呢。”
西长廊是自己接手隐庐后,将左边院子另外添置,然后动土改造,修建成的一座小仓库。
内里大多存的都是自己研发的原材料,其他人她不放心,唯独慧郎是自己人,所以派他守着。
慧郎将袖中的一本账册递出去,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您来前,端方郎君刚走。”
赵玲珑脚步一顿,听他继续讲,“端方郎君说,隐庐是咱们赵家的祖宗基业,他如今是族中的男丁,关照一下是应该的,非要进西长廊瞧瞧。奴怕漏了什么眼,再叫王三那样的人走了心思,所以拒了。”
他说的轻快,其实当时并不好应付。
胡慧,说到底是赵家的家生奴才,再给体面,只要主子一句话,让他往东,他要是去了西边,迟早会被惩戒。
赵玲珑看他一眼,见慧郎脸上还是那种憨憨的笑,瞧着老实人一样,“胡妈妈知道你在外边都是这幅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嘛。”
胡慧挠挠头,被女郎戳穿自己的装腔,一脸不好意思,“女郎实在机敏。我阿娘,她老说我笨。”
提起母亲,孩子总会有几分娇气。
赵玲珑自然知道胡妈妈平日威风的性子,“你不用担心。赵端方手里的浮香楼留不住,到时候,我提拔你做大管事。”
做了大管事,论是谁来,都得给一份面子,轻易不会被拿捏。
胡慧呵呵一笑,“多谢女郎。”
二人过后院,直直拐向西长廊。
崔昫被忘在原地也不恼,无视附近食客的低声嘀咕,镇定自若地翻身上马,“回府。”
长队中有一老丈刚从外地回来,见此情景,不由纳闷,“刚才那人不是崔家二爷嘛,怎么…”
后半句也不知该怎么说。
“老丈这渝州城早就不是您走前的样子了。知道刚才进去的那女郎是谁嘛?那是赵家嫡枝的女郎,玲珑。如今人家本事大着呢,看看…”
说话的人伸手指了附近一圈,指点江山一般,“这都是玲珑女郎撑起来的生意。”
附近几人闻言都是点头。
“可不是,这隐庐有此等生机,还得往前数个十几年吧?”
“十几年?小子,你还年轻呢。这红火事儿,那还是老丈我十四五的时候见过的事情。这么一算,得前五十年呢。”
“可不是,他赵老太爷算下来还是我从门舅舅呢。”
“哎,我最近听说,高家人好像要和赵家合作开酒楼呢?”
“真的?倒是见高家小子常来…”
人群议论纷纷,围绕隐庐的上下里外说个不停,将众人话题收进耳底的一小伙子,眼神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而后迅速转身消失在街上。
隐庐西长廊
赵玲珑换上一身简便衣衫,伸手从深坛子之中取出一大块腌制入味的梅花条。
猪肉确实味重,但是腌制前期辅以辛料数道,而后封坛出香。
手中惦着的这块肉条已经完全到位,白色脂肪膏透亮锃光,日光一照,隐带黄晕。
猪肉外皮僵硬有余,赵玲珑已经想象到这肉被慢火熬制到火候时,送入口中该有多美味。
她没迟疑,点点头。
四五个小弟子,流水一般传递了百余个瓦罐进来,而后在院中等了不足半个时辰,又原样回了厨间。
大厨房如今正忙着,胡师傅忙得一只眼打转,心里却还惦记着女郎刚才的举动。
一等小弟带着东西回来,几步上前,利落地将罐子揭开。
并没有意料中的香味扑鼻,胡师傅失落之余,问:“这一次又是什么事儿?”
小弟子乖乖答话,“回大师傅,勺头吩咐了,这百余个瓦罐要加满水,然后温在小厨房的暖灶上,等到明日再开坛售卖。”
哦,这是要慢火出新鲜呢。
胡师傅多了期盼。
他转头就见几个小子不老实地探头,急声呵斥,“又作妖,还不安分点。小心叫人剁了你吃饭的家伙什。”
这一句话,已经成了后厨的紧箍咒,比他往日疾言厉色的话语都有用。
果不其然,众人噤声,低头忙活自己手里的活儿。
毕竟上一次,玲珑女郎眼不眨心不慌地命人砍了王三指头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
胡师傅满意地点点头,一扭头,就见‘剁你家伙什’的主人正要笑不笑地站在门洞前。
胡师傅:“……”
老话怎么说来着,背后说人坏话,总有一天叫人家给抓个正着。
他面上自带尴尬,忍着对方的眼神,叉手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