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这般说服自己,心里还是一阵闷闷的痛。
好在安乾道君后面也没有再乱来,南疆王准备的欢迎节目也挺精彩,许昭月最喜欢的是个换脸节目,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个简单的舞蹈,直到那领舞用长袖遮面转了一圈,袖子放下时就变了另一副模样,许昭月才知道这节目不简单。
许昭月数了一下,那领舞从上台后一共换了八张脸,从身姿袅娜的少女到翩若惊鸿的仙子再到脊背佝偻的老妇,甚至中途还换成手拿□□的将军,关键是每变一次,不仅衣着配饰变了,连妆容发饰也跟着变,舞者表演时的神态动作都跟每个人物的身份相符,简直叹为观止。
许昭月看得目瞪口呆,她之前也听过易容术,但没想到竟有人将易容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而且更让她没料到的是,这易容大师竟还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节目结束之后,她才换上了她真正的面容,她长了一张鹅蛋脸,额头有一艳丽的朱砂点缀,五官并不是特别出众,因为额头那一枚朱砂,那张脸竟也明艳了几分。
她对着台上南疆王和王妃行了一礼说道:“穆氏尤皖恭祝王王妃福寿齐天。”说罢又冲上首的客座服了一礼道:“欢迎各位贵客光临南疆。”
南疆王妃毫不掩饰对穆尤皖的喜爱,她冲她招招手,穆尤皖急忙走上前,便见南疆王妃取出一串赤血玉珠手链送给她,南疆王妃为人朴素,却毫不吝啬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赠予穆尤皖,已不单单是表达喜爱那么简单了,似乎更像是一种认可。
穆尤皖退下之后新的节目又上来了,不过珠玉在前,后面的节目就比不上穆尤皖的精彩。穆尤皖并没有离开宴会,许昭月很快就用余光扫到了穆尤皖出现在纪玄铮身边,因为离得近,她甚至能听到两人对话。
“我刚才的节目,世子殿下可满意?”
穆尤皖满眼期待,然而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又透着紧张。同样身为女孩子,许昭月太明白穆尤皖此时那满眼都是眼前人代表了什么。
不同于穆尤皖的热切,纪玄铮回答却淡淡的,“挺好的。”
这回答也足以令穆尤皖开心了,“殿下喜欢就好。”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荷包来,“这是我秀的荷包,我学了好久,想送给殿下。”
纪玄铮看了一眼却没接过,穆尤皖一脸紧张,忙问:“殿下可嫌弃我秀得不好?”
纪玄铮道:“你秀得很好,不过我不喜欢。”
许昭月哪怕只用余光都能看到穆尤皖眼里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她满脸失落低下头,捏着手上的荷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离开。
围观了整场八卦的许昭月不禁默默叹了口气,纪玄铮拒绝也拒绝得太直白了,这样多伤女孩子的心啊。
坐在许昭月对面的阳城子,对于南疆王安排的节目,全程表情都没有波澜,他就好似一个局外人一样,眼前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面对他的淡漠,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好似他本该如此,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如这般高深莫测,无欲无求。
阳城子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的许昭月身上,比起他来,她可就生动多了,对节目有兴趣,对桌上的一堆吃食也有兴趣,开心,享受,满足,她可以任意表达她的情绪,也自如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新上的一道酿肘子她好像还挺喜欢吃,连着吃了好几块,他面前席位上也上了同样的菜,不过他一口都没动过。
白色瓷碗中,酱色的肘子又肥又腻,自修行以来,他就没再吃过这些东西,在还是凡人时大约也吃过,可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忘记什么味道了。
活得像一根木头,像一个死物,就是那种供奉在庙里束着金身的佛像,万人崇拜,高高在上,却一点生气都没有。
或者他该尝试一下活着是什么感觉,所以他拿起了筷箸,夹起一块肘子肉放进嘴中。
旁边云乔皙见状却惊呆了,她忙夺过他手中的筷箸,仿若受到惊吓般道:“师祖怎么吃起这污秽物了?”
云乔皙招呼侍者将那盘肘子撤下去,生怕那东西污染了他,随即又捏着一张巾帛放在他唇边说道:“师祖快吐出来,别污了你的圣体。”
东西比他想象的好吃,软烂鲜香,肥而不腻。
阳城子侧头看向云乔皙,她完全是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他想他也不怪她,换做什么人都会是这种表情。
他是圣人,圣人就该有圣人的模样,神秘,法力高深,不与凡夫俗子同居,不吃世俗污秽之物。
所以他独自住在竹林间不会有人觉得他凄苦,反而觉得圣人就该是这般模样,而他吃一口世俗之物便是这般惊世骇俗,圣人不该受世俗玷辱。
他想,如果此时坐在他身边的是许昭月,她会不会也是这般惊吓的表情,或许她不会,因为她知他懂他,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知道他喜欢世俗,或许她还会跟他分享,猪肘子的哪个地方肉最香,还会告诉他,怎样吃才最好吃。
“师祖,快吐出来啊。”
“本座并没有吃进去。”
云乔皙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道:“吓我一条,我就说嘛,师祖这样的人怎么会吃这种东西,不过师祖刚刚为何会做这种动作?这些污秽之物,师祖向来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阳城子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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