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易写得过于投入,连柳玥的目光都没有察觉。
直到被车内的小火炉烘得口干舌燥,分神想去拿茶盏,有人先一步倒好茶水递给他。
柳玥怕冷,车里烘得暖暖的,但是对谢易来说有点闷热了。
等到帝京,他怕不是要口舌生疮。
“让他们把炭炉拿出去吧。”
“……不用,你怕冷,我无所谓。”
柳玥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谢易恨不得她再多摸会儿。但柳玥很快就把手收回去,谢易有点失望。
紧接着,柳玥挑起车帘,朝外面说道:“你们把炭炉拿出去吧。”
外面人像是怕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随后有些为难:“是侯爷布置进去的,要是拿走了夫人冻到了怎么办?”
柳玥转头扫了他一眼,谢易避开她的视线,全当没听见。
炭炉是不可能拿走的,他热一热事小,但是柳玥受了风寒事大。
最后妥协的还是谢易,他陪着柳玥一起喝药。
路过城镇时候他们下车休整,顺便去镇上的医馆里给谢易开点清热降火的药方。
郎中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据说不论是小儿风寒还是女科,镇子上的人都找他看。
他给柳玥把了个脉,又听闻谢易需要开点降火的方子,目光里掺杂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你娘子脉象平和,但是还不稳定,不宜操之过急。你虽然年轻力强,但还是要多多担待小娘子的身体,多忍忍吧。”
柳玥在外间等着,听不见郎中说话,看谢易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回车上问他郎中说了什么。谢易如实重复了一遍,看着她的耳根一点一点弥漫绯色,羞赧到半天不跟他说话。
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重复了郎中的话而已啊。
谢易腹诽。
因为车里放了炭炉,柳玥卷起车帘看风景时候他也没拦着,只是心里估计着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就提醒她休息会儿,别吹冷风吹多了头痛。
柳玥每回都是乖巧应下,困乏的时候就靠在谢易怀里休息,他一低头就能看到鸦色的长睫微微颤动,脖颈间露出雪白的肌肤。
几次三番,谢易还是觉得当初开了降火药方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一路走走停停,进程不算太快。
谢易手上的初稿总算是写完了,他搁下笔,抬头就看见柳玥蹙着眉。
他顺着柳玥的目光看去,车外是一群群流民在讨饭。有些衣衫尚且完整,看起来还有些力气的,还会追逐一些马车,祈求车里的贵人们能发发善心,丢下一些银钱或是食物。
柳玥看得很不是滋味,她来得时侯分明还没有这么严重。
谢易伸手放下帘子,阻隔了她的视线。
柳玥没多说什么,她也知道不应当在此刻心软停车,不缺那些银钱,但是势必会引起骚乱,到时候有些流民浑水摸鱼会酿成更多惨剧。
“打仗要军晌,宫里还有各种开支,连着操办宴席也是费钱,国库不够就得从黎民百姓身上榨出来。”谢易比她冷静许多,似乎是看惯了,“我刚来青州时候比这还可怕,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但是柳玥到青州的时候,虽然百姓生活还是清苦了些,至少吃穿方面过得去,不至于饿死冻死。
“那是因为开垦了军田,来帮忙的也有份。”谢易解释道。
柳玥敛眉,“可这里已经……很接近帝京了……”
“帝京城内是天子脚下,诸多言官盯着呢,自然不敢太过造次。出了帝京以外,许多是分封给皇亲国戚的,仗着天子余威却监管不到,剥削百姓的情况只会比帝京严重许多。”
就像河台,一处小小的地方却能贪出填满私宅池底的银子,甚至能成为太子豢养私兵、私铸兵器的聚集地。
这些流民会被挡在帝京城外,只能在周边游荡汇聚。
长此以往,就是莫大的威胁。
柳玥抓着衣角,自己都没察觉到攥皱了。
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背,让柳玥安心了不少。
“不用担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谢易说道。
比起上一次风风光光回帝京,这回谢易低调了许多,哪怕两边有不少围观的人群,他也绝不探头出去看一眼。
“虽然我在青州黑了些,人还是好看的,万一就有哪个富家小姐看上我了非要进侯府怎么办?”
柳玥反问:“你说怎么办?”
一回帝京,谢易油腔滑调的作势就回来了:“当然是告诉她,家中已有美貌妻室,谢子谦有阿玥一人足矣,绝不会纳妾。”
他们回府的时候还是上午,谢易特地在外面歇了一晚才回去,问就是不想赶夜路,怕柳玥累。
柳玥脚底刚碰上地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默默扭头看了一眼郭洸,对方先是愣了愣,随即什么都不管了,猛地冲了进去。
柳玥:“……”
她和谢易还没进门呢。
听说侯爷和侯夫人今日就会回来,侯府众人都收拾齐整在等。绿绮抱着孩子在避风处,可能是因为人太多闹哄哄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她正手忙脚乱哄着儿子,突然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抬头就看见一张万分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