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兰迪摇头拒绝,转身背对着女仆就自己往寝居走,“折腾到这么晚回来你也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不愧是出去历练过的,当年脾气急躁又傲娇的小少爷真的长进不少啊。】第一万在后头啧啧感叹,【这要放三年前你像现在这么干,回来时公爵府大概被烧一半了。】而且还一点都不承认是等人等暴躁了的缘故。
听着小系统的话,梅露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前面少年急匆匆走远的背影笑了笑,然后也踏步跟了上去。
其实坐在门厅等梅露一直等到半夜是兰迪自己也没想到的,不光是惊讶自己竟然能有这样的耐性一直在原地等,更是突然意识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乎梅露。
所以这一晚他说是早早躺床上入睡,但其实眼睛一直都是睁着。
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之前长发披肩一身常服的梅露在门厅里因为他的关心而开心笑着的画面。
事实上从三年前她来到公爵府开始就一直都是面带笑容的,对他更是温柔,就像吹拂过林间湖泊的春风,让人舒缓平静生不起一点攻击性。这样的笑容看久了,就和家里四季如春的宜人园景一样,习惯了反而不在意。
可之前那个欢喜的笑让兰迪突然意识到梅露不只是个优秀完美的随侍女仆,她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有自己的喜怒需求。只是她从来不会主动表达或索求什么,他便理所当然的忽视了。
不过想到她今天第一次因为别人而失约,毁掉了一项说到做到的零失误记录,少爷心头就涌起阵阵不爽。哪怕他理智上知道有关那个第九皇子的事再小也不能马虎,无论谁被牵扯上都只能认倒霉,还是很不舒服。
好像最喜欢的事物被抢走了一样很堵心,所以不知不觉竟然就等了女仆到半夜。
“气死我了!不想了,睡觉!”对着空气发泄了一声,少年堵气地把被子蒙过头直接裹紧了全身。
公爵府里,小少爷强迫自己入睡,而远在王都那头,一栋专门拨给帝国皇子用的公馆里,有个病中的少年经过医治到了半夜才刚醒。
这是一个银发雪瞳的少年人,张开眼睛时瞳孔是漂亮的紫罗兰色,像是嵌在雪色长睫里的一对宝石。但这对宝石此刻是黯淡无光的,只是机械地映着天花板上的魔法灯具。
他苍白的嘴唇早就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是渴到极至的表现,可人却像木偶一样毫无知觉动也不动。
还是旁边守着的老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然后急忙倒水给他喝下。喂水期间,少年也是毫无反应,只有身体因为缺水的本能才产生的吞咽动作。
“利维殿下,再难过也不能糟蹋身体。”老迈的仆从的看少年这副活死人模样,忍不住就酸了鼻子,“您这样,皇后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银发少年听他提到母亲时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但痛苦过后人变得更加死寂。
“殿下!”老仆见状大恸,“殿下您不要这样,您现在能安然地被送到王国软禁在王都里是皇后用命换来的,您难道真的打算硬生生白费这一切吗!您真的想让皇后陛下死后灵魂都能不安息吗!”
少年还是安静躺在床上,但老仆能看见他放在两侧的手已经不自觉握起正轻轻颤抖,两行眼泪正不停地涌出眼眶沾湿下方的枕头。
失去了母后,他已经没有爱他的亲人了,这样的世界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母后却希望他活着,哪怕变成废人哪怕被放逐也要他活着。
然而命运却告诉少年,他接下来的遭遇还可以更糟糕点。
“殿下……”老仆抹了一把眼泪,犹豫半晌还是把话说出来,“殿下,天亮以后我就要走啦。他们不允许我跟着侍奉您,勒令我马上返回帝都,否则……否则……”老仆想起自己还在帝都的亲人,软弱地泣不成声。
第九皇子对此却是不意外,甚至接受得很平静。
“你走吧。”他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哑得不行,“你还有家人,没必要跟我陪葬,不值得。”
“殿下——”本就愧疚到极至的老仆失声痛哭,“殿下您别这样,这里是瑞斯塔不是海伦,他们的手不会伸这么长,您在这里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在这里,您还是尊贵的帝国皇子,王国不可能真的让您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绝对会配备人手,至少也会安排一个仆人侍奉您的起居,您……您以后要好好的!”
老仆哭哑着嗓子说的话,利维后面逐渐都听不见,涌起的只有嘲讽的情绪。
就冲他帝国皇子的身分,哪怕清楚他已经废了王国也不敢怠慢会将他安排妥当,毕竟他在帝都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附属国的人明目张胆地欺凌,那打的不是他的脸是帝国的脸。
但硬要赶走对他忠心耿耿的老仆在王国里换一个新仆从前来伺候,这其中没有帝国那边的手笔利维根本不信。
他的身份规格注定不可能使用平民出身的仆人在身边伺候,那就只能从王国贵族里选合适的,但现在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废人跟着他注定毫无前途,在这样的前提下重新选仆,过来侍奉的人别说能不怀怨恨地好好照顾他,只怕会因为不能弄死他所以暗中变本加厉地欺凌折磨差不多。
而这就是帝都那边想要的,让他活,却让他痛苦地活,流放到附属国的王都也别想过上平静安逸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