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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蜻蛉瞧了古往今来许多话本,于此深有心得,明白即便世子认为二人间有什么迈不过的沟壑天堑,只要郡主她以泪洗面日日服侍于世子榻前,病弱的世子怎能抵挡得住,必然就从了。
    她前些时日冷眼旁观,觉着郡主着实是个看得开的人。自以为郡主天真童稚不能与他并肩的是世子,因此而将郡主拒于千里之外的是世子,但隐痛着看不开的那个人,也是世子。她觉着自己有这个打算其实是为世子好。
    但问题就在于季世子驭下太严太有手段,以至于蜻蛉探得季世子他中毒这个消息,已是三日之后;待她刚在心里头勾出一幅借此时机助郡主世子冰释前嫌的大好蓝图来时,她又立刻探知世子他剧毒已解了。
    的确如话本中的套路,翩翩佳公子命悬一线之时是有佳人陪伴照顾还痛哭的,但那不是成玉。
    为世子配出解药的是珍姑娘。
    守候服侍在世子榻前的也是珍姑娘。
    世子醒时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还是珍姑娘。
    蜻蛉觉得世子和郡主怕是要彻底凉凉了。
    成玉得知季世子中毒的消息是在世子回府后的第七日,倒并非全然自蜻蛉口中获悉,乃是听拒霜院门口那株樱树提了几句,她再去问了蜻蛉。
    成玉在书房中坐了片刻,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前几日她读得如痴如醉的那本《幽山册》。那上头她拿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做了许多笔录,添记了平安城外她探过的许多奇山妙岭,与册子上记载的菡城山泽遥遥呼应,蜻蛉看过,也觉得很有趣。
    她将册子揣在怀中,便领着蜻蛉去拒霜院探病了。
    她们在外堂候人去内室通传,正碰到孟珍自内室出来,瞧见她二人,皱了眉,却没有说什么,端着药碗出了外堂。未几便有小厮出来请她二人入内。蜻蛉随着小厮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成玉并无动静,回首时瞧见她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撑在圈椅的扶臂上,眼睫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蜻蛉开口唤她:“郡主。”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却依然没怎么动,只将撑着额角的右手手指缓缓移到了腮边,垂着的一双眼睛淡淡看过来。因沉默和迟滞带出的些许懒态,与平日之美大不相同,配着微蹙的一双眉,清清泠泠的。
    蜻蛉在心中叹息,想若她是世子,便为着这一张倾城国色的脸,她也狠不下心推开她。
    “其实我来得有些草率,”成玉缓缓开口,情绪不大高的样子,“竟忘了季世子一向嫌弃我,见着我总要生气,此番他卧病在床,静养时节,应该少生点气。”
    她顿了顿:“方才我瞧珍姑娘面色里已无担忧,想来季世子已无甚大碍,既然来了,那蜻蛉姐姐你进去瞧一瞧世子吧,我去外头逛逛,在园子里候你。”话罢搁了茶盏便要起身,目光落到放在一旁的那本《幽山册》上,愣了愣。
    蜻蛉见她这个模样,斟酌着道:“世子卧床定然无聊,那这本书我替郡主捎给世子?”
    她沉默了片刻,将书拾捡起来:“过我手的东西,季世子他定然也难以瞧得上,算了。”拢着书册出了外堂。
    蜻蛉在后头静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季世子这一方拒霜院,乃因院中种着许多拒霜花而得名。但因这一院拒霜花的花期比寻常拒霜花要晚些,只见绿树不见花苞,故而误入这片花林的成玉也不觉头大,只觉自己误打误撞,竟难得寻到了一个清幽之地。
    她走走停停,肆意闲逛,没注意到此时身处的柳荫后半掩了一扇轩窗。
    轩窗后忽传来低语:“正事便是如此,那我说说旁的事罢。”却是蜻蛉的声音。成玉停住了脚步,接着听到蜻蛉一句,“她是担忧你的。”
    成玉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重新拧了起来,她想起来那扇轩窗后仿佛是季明枫的内室,同蜻蛉说话的,应当是季明枫。
    蜻蛉仍在继续:“她此时就在院中,为何不进来,大约……你也明白。同她走到这一步,便是殿下你想要的么?殿下其实,并不想这样吧?”
    成玉怔住了。她当然明白蜻蛉说的是她。
    季明枫刚拔出剧毒,正值病弱,察觉不出她在外头是有的,然蜻蛉是何等灵敏的影卫,必定知道她此时正立于屋外柳荫中。她却偏同季明枫提起她,想来是以为她不会武,站得又有些距离,绝无可能将二人言谈听入耳中。可偏生她耳力素来比常人强上许多。
    她觉着自己应该赶紧离开,终归事已至此了,她不该想知道他们为何竟会谈起她,也不该想知道季明枫私下里究竟如何看她。
    却在举步时,听到了季明枫微哑的嗓音自轩窗后响起:“她只能做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郡主,我却不能要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郡主。”压住了一声咳嗽,“她没有能力参与王府的未来,早日离开才是好事。”
    成玉停住了脚步。
    屋中重回静默。
    半晌,蜻蛉再度开口:“那孟珍,便是有能力参与王府未来的人吗?”
    季明枫没有回答。
    蜻蛉低低一叹:“此事其实是我多管闲事,但承蒙殿下一直当我是朋友,我今日便僭越地多说一句吧。世事如此,合适你的,或许并非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或许并非是合适你的。殿下你……既然执意如此选择,只希望永远不要后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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