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孤寂的、安静的、无人打扰,也无人知晓的时空里交缠。
她在他的身下献祭一般地展开了身体。
夜很长。
诗一般的婉转伤感。
但也很美。
是夜,八荒正中的中泽大地忽然升起七道洪荒大阵。大阵光华熠熠,光芒裹覆住整个中泽,阻挡五族生灵靠近。天地正中之地,原本便是众神都不可涉足之处,这下更是连只蚊子也无法飞进去。
东华帝君携座下仙官重霖仙者立在第一道大阵外。帝君抬眼凝望被耀眼金光所覆盖住的中泽,神色微凝:“还是来晚了一步,姑媱闭山了,回吧。”
熟谙帝君行事风格的重霖仙官试探地提出了一个建议:“也许帝君可以硬闯进去?”
帝君想了一下,问他:“这是不是会有点不太礼貌?”
重霖实话实说:“礼貌的确是不礼貌的,可礼貌不礼貌的帝座您好像一向也不是很在乎。”
就见帝君沉思了一下:“这七道大阵皆是洪荒时代少绾为姑媱所布,少绾的阵法独步天下,就算是本君闯过去也颇费力,算了。”说着果断地转了身,准备打道回去。
重霖赶紧跟上去:“可帝君不是说祖媞神醒来,可能是因预知到了八荒的劫难,因此您势必得走今日这一趟吗?”
帝君没有停下脚步:“她一回来就关闭姑媱,想必事情并不危急,她已有所打算了吧。”
重霖一听也是有理,可不禁还是有点担心:“可万一其实只是祖媞神虑事不太周全所以才关闭了姑媱呢?”
帝君耸了耸肩:“好歹是个洪荒神,同本君一辈,不至于。”
重霖见帝君如此放心,也只好放了心,随着帝君驾云而去。
天地正中之处乃是中泽,中泽正中之处乃是姑媱,姑媱正中之处乃祖媞的闭关玉室观南室。观南室隐在长生海旁的兰因洞中,是整个中泽灵气最盛之处。
自祖媞献祭混沌后,观南室已静谧了二十一万年,此刻,静谧了二十一万年的玉室中却传出了痛苦的啜泣声。
四大神使守在洞前,面色皆是肃然。祖媞归位之时,沉睡的九色莲霜和和帝女桑雪意亦被普照于世间的明光唤醒,醒来后第一时间赶回了姑媱。但彼时祖媞已入了石室,殷临也潜入了长生海,只留昭曦守在洞府门口。两人从昭曦的口中打听出了尊上这是要将最后一世作为凡人的记忆剥离出仙体,因此入了石室闭关。但为何尊上要将最后一世的记忆剥离,连昭曦亦不知。待殷临从长生海中出来后,两人欲相询殷临,石室中却突然传出了尊上的哭泣呻吟之声。
从前尊上若有危难,冲在最前的一定是昭曦,然此时昭曦却背对着他们靠在洞口的巨岩旁,一动也未动。一向八面莹澈洞幽察微的雪意见此微微一顿,停下了急向洞内的脚步,唯急脾气的霜和不改暴躁冒失,直直地往里冲,果不其然被殷临闪身于洞门前提剑拦住。
霜和被剑气撞得后退三丈,赶紧出刀定住自己,便听殷临冷冷道:“将记忆剥离出仙体,本就是一桩不易之事,记忆若是融入骨血魂魄,那剥离的过程更是无异于剥皮抽筋、剜肉剔骨。尊上她只是在忍受这些必须经历的痛苦罢了,只有熬过这些痛苦方能成功将那些记忆剥离,你此时进去非但无助于她,反会打扰她,若使尊上功亏一篑了,你当如何?”
霜和虽是个小暴脾气,但自洪荒时代起就畏惧且崇拜四大神使之首的殷临,殷临微一沉脸,他就服服帖帖了,因此虽被殷临的剑气撞得一退三丈远,也只敢揉着胸口委屈:“我、我只是听尊上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有些着急。”
雪意看着霜和这不成器的样子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来到殷临面前,蹙眉疑惑问道:“若尊上不喜最后一世的记忆,这世间有的是忘情丹、忘情水可助她忘却,我不能理解,她为何要选择如此痛苦的方式,生生将记忆剥离仙体。非要如此吗?”
殷临沉默了片刻:“她有她自己的原因,她若能成功剥离那些记忆,我会告诉你。”
雪意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
玉室中又传来一阵悲鸣,极悲伤,也极痛苦。殷临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这悲呼他亦不忍听,但他不得不忍。祖媞有自己的原因,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那原因,那是光神为水神所安排的,关于他们这段缘分的终局。
“非要如此吗?”雪意这么问他,他其实也这么问过祖媞,就在她进入石室之前。
那时他们刚自天柜赶回姑媱,她看着远山,轻声回他:“能够最后做一次道别,我已知足了,他也只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其实一切到此为止,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我同他有过约定,结束水刑后他要来找我,然后带我离开,浪迹天涯相伴一生。我是……无法履约了,但我可以给他一个成玉,让那个成玉,去实现同他的约定。”
这就是她选择剥离记忆的理由。
的确是有那种方法的。当她习得怜悯这种情感后,有好几次转世,当她身死回归后,出于怜悯,她都剥除过记忆,且将那些剥离了的记忆炼成过忆珠,放入过同她相似的人偶躯体中。那几世里,每一个人偶都好好地代替了她,蒙蔽了深爱她却早早失去了她的家人亲朋。他们以为那人偶就是她,与那人偶安乐平和地度过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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