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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张柏抬眼,与那人目光撞上,两厢静默。
    这几人都是富家子弟,平日里有些倨傲,不太看得上张柏这样的穷酸秀才,张柏也不喜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他们只是泛泛之交。
    适才说话的是隔壁县的秀才秦启仁,他是这几人中领头的,说是在隔壁县当混世魔王惹了民怨,被父母送来府学读书,其实是为了让他避避风头。
    秦启仁生得痴肥,脸上的横肉挤得眼睛只有一条缝,他用一双小眼上下打量着张柏,笑了两声,“大家进来便是,我今儿可买了那福悦楼的醉春风,咱哥几个不醉不休!”
    这张柏穷的穿不起一件好衣裳,却惯会招揽人心,连几个训导都格外看重他。
    叫秦启仁看来,这种面上清高正直的,其实虚伪的很。
    他今日就要揭穿他的面具给大伙瞧瞧!
    府学禁酒,秦启仁却故意拎着酒从张柏面前走过,张柏眉头微皱,却未置一词。
    秦启仁在张柏身后坐下,其他几人见张柏并未说话,舒了口气,也走了过来。
    几人开始在静室中饮酒,浓浓的酒味袭来,张柏微微一挑眉,打算抄完这卷便走。
    他没必要和这帮人起争执,因为过两刻钟便会有训导来巡视。这秦启仁摆明了是要激怒他,他怎会撞上去叫他羞辱?
    划拳嬉闹声越来越大,张柏屏气凝神,一笔一划都写的极为认真。
    这书呆子这样也能坐住?秦启仁心中恼怒,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不信张柏不喜那些风月旖旎之事。
    张柏还有一页便要誉完,身后秦启仁的声音却忽然放大,高谈阔论他出入烟花柳巷的经历,尽是些污秽之言,让张柏越发难以忍受。
    忽听有一人问道:“启仁兄,听说你那堂兄也是个厉害人物,连燕春楼的花魁都为他神魂颠倒,愿自己赎身做他的妾,这可是真的?”
    众人哗然,燕春楼的花魁可是轻易不接客的,多少人想赎她,都叫她拒了,没想到秦启仁的堂兄竟有如此魅力?
    “那是自然!我二哥在省城谁人不知?”秦启仁吹牛已上了头,“那如玉哭着喊着要嫁给我二哥,可我那二哥早就订了娃娃亲了,他那未婚妻追过来,还和如玉争我二哥呢!”
    张柏已然觉得不对,订了娃娃亲的,又是姓秦,莫不是退了福娘亲事的那位?
    他出了神,笔尖一滴墨滴落在纸上,这一页便是废了。
    “那谁争赢了呢?”有人好奇问。
    秦启仁大笑道:“我二哥那未婚妻不过一个秀才之女,木讷的很,哪比得上如玉身娇体软?”
    “我二哥当场就退婚了,娶块木头回来有什么意思,在床上还是得如玉——”
    秦启仁正说得来劲,忽然被人一拳打在下颌上,一阵剧痛传来。
    变故来的突然,受到了惊吓的其他人后知后觉弹开,秦启仁捂着下巴怪叫一声,“谁?哪个龟孙打你爷爷?”
    面前只站着一袭白衣的张柏。
    秦启仁不信这清瘦的穷秀才会打人,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纷纷摇头。
    张柏额上已是起了青筋,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揍人,拳头握得太紧,掌心都是黏腻的汗。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动手了,可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秦启仁说下去。
    福娘的名声,岂可被这种小人污蔑!
    “是我。”他上前一步,冷声道。
    不知他哪里来的蛮力,秦启仁下颌处已经高高肿起,张嘴说话都疼。
    他倒抽几口冷气,瞪着眼看着张柏。
    众人也惊了,没有想到一向温润的张柏竟会动手打人,原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来着。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暴怒的秦启仁猛地上前揪住张柏的衣襟,他活到今天,从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就这个穷酸秀才,也敢打他?
    他比张柏高半个头,快要有两个张柏宽,欺身而近时,似小山压顶。
    张柏待人总是温和的,眼中常带着三分笑意,此时眼中却结了冰,目光如箭一般锐利冰冷,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启仁生出一丝胆怯。
    “君子当知人言可畏,秦公子不知真伪便随意污蔑他人,张某实难苟同!”
    张柏不卑不亢,从他手中挣开。
    秦启仁怒气未消,却也知自己刚才说的话实在过于孟浪了些,若是传了出去,他老子能把他打成猪头。
    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人探头察看后,慌乱道:“不好,训导要过来了!”
    几人连忙收拾了东西逃走,秦启仁把酒壶塞在裤腰里,跑至门外,又回头指着张柏,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待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渐渐远去,张柏才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郁结,虽此刻静室再度安静下来,他也静不下心抄书了。
    翻阅方才所抄的那一卷,行笔过于滞涩,力度也太大,最后还有一墨点污了书卷,张柏叹了口气,只觉今日这场闹剧着实令人心烦。
    君子修身,先生常教导他淡泊致远,他也一向奉行,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心绪波动,今日却失了分寸。
    他知道不该和秦启仁结仇,秦家家大势大,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秦启仁之前也明里暗里嘲讽过他,张柏都忍了下来,只是这回,他辱了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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