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女子如何?”
这位引经据典想说女子为官如何不靠谱的大臣话还没说完,就被乐臻打断了。
“孔老夫子这话什么意思您明白?他老人家主张‘仁者爱人’,可不会这般贬低女子。”乐臻冷笑道,“也不知您站在这是想贬低女子呢, 还是想贬低孔子, 又或者,您就是想展示下自己的愚钝?”
“哦不对,恕我冒昧, 差点儿忘了您是满人,能知道这话已经不错了,哪儿还能强求您理解呢。”乐臻摆了摆手, 看似一脸诚恳地作揖道歉,转头看向另一位大臣。
“微臣想问问这位大人,不知‘女子为官不合规矩’这话,不合的是哪门子的规矩?”她朝康熙拱了拱手,“须知这天底下的规矩都是皇上定的,皇上曾说过女子为官不合规矩吗?还是说,不符合大人您制定的规矩?”
“女子若是一直居于内宅,确实容易见识短浅。”乐臻貌似认可地看向第一个开口的大臣,没等对方反应,话锋一转,“所以,为了不做见识短浅的人,微臣选择不让自己居于内宅。”
“谁规定的女子一定得居于内宅呢?谁还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谁还没长那两条腿?男子能读书习字,谁规定的女子就不行?”乐臻冷笑道,“在场这些如此贬低女子的,家中都是没有母亲姊妹、妻子女儿,干净得连个女眷都没有的和尚庙?”
“倒是好笑得很,历朝历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你们见得少了?”乐臻语速很快,根本不给他们插嘴的余地,“还是怕女子上朝为官做得比你们还好,谢道韫秦良玉之流比比皆是,叫你们无地自容?”
纳兰容若就看着乐臻舌战群臣,叫这些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个脾气急的大臣急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只手指着乐臻抖啊抖:“你,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分寸?纳兰容若想起进殿是乐臻的话,忍不住怀疑人生。
索额图一早便从皇帝的神色里猜出了点意思,如今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有趣。他谁也没打算得罪,跟皇帝一起安心旁观便是了。
皇帝……皇帝恨不得这会儿能给他配个瓜子和快乐水,众所周知,只要被骂的那个人不是自己,那这场骂战骂得越欢,看起来就越爽。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尊称您一声大人,大家同样在朝为官,您用手指着我,一口一个‘你’的,礼法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乐臻礼貌微笑,阴阳怪气。
“又或者是词穷了?看来您的学识也不行啊。杜甫曾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子居于内宅读万卷书的可不少,可见您那话根底里就不对。您这见识如此浅薄,看来是书读的不多,走的路也没多远啊。”
“你!”那大臣指也不是,不指也不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
“呀,这就晕了啊。诸位大人莫激动,在下粗通医术,大概知道怎么救。”乐臻讶异地挑眉,上前把脉,确定心跳还在、呼吸平稳,直接上手掐人中。
只是可怜那大臣,悠悠转醒后就瞧见乐臻,险些又气晕过去。
最后,这场文试就这样草草结束,关注点在乐臻身上的只是一部分,不少有心人都注意到了科举,更有甚者,已然粗略猜出了皇帝的目的。
比如索额图,比如明珠。
索额图看完了全程,自然是心中有数,明珠则是听纳兰容若说了全过程。
纳喇家,明珠的书房里。
虽是书房,却也布置得略显奢华,华贵的摆件、讲究的各色配饰,极好地体现了书房主人的性格。书案的两边,明珠和容若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科举啊……”明珠本是没将乐臻放在眼里的,如今却恍然明白了些什么,“我儿无需在意这些,只按你的想法来便是了。”
“只注意一点。”他放下茶杯,“同那位乐大人要近些,却也不能太近。”
“儿子知道了。”纳兰容若低头道。
“嗯,还有一事,此次主子爷亲点你参与考核,可见不出意外,最终人选必定有你。”明珠微微眯眼,“你与卢氏的婚事也是时候商议商议了。”
两家一早定了亲事,这会儿商议正合时宜。
“是,此事由阿玛做主便好。”纳兰容若心里清楚,此事轮不到他做主,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儿子还要准备明日的武试,先告退了。”
明珠随意点了点头,随他去了。他对这个儿子向来满意,文采斐然,骑射功夫也不差,如今又得了主子爷喜欢,日后定然是前程无忧的。
纳兰容若退出书房,心底的压抑感久久无法褪去。他不想试图去理解父亲话中隐含的意思,可话里话外的利用之意,父亲全然不打算掩饰。
他与乐臻相交,一开始不过是好奇此人竟有胆量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后来听了殿内那一番话,更觉得乐臻值得深交。被父亲这样一说,原本坦荡的交谈竟变了味道,他险些以为自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容若是何想法乐臻不清楚,她只知道这场文试自己算是拉足了仇恨,不过,好处也是有的。一则,她的文试顺利过关,二则,她那一席话被原原本本传了出去,成功引发广大老百姓们的热议。
有人说她与男子接触、不知廉耻,有人说她给姑娘们挣了口气、巾帼不让须眉;有人明着谩骂,觉得女子为官抛头露面不守妇道,有人暗地里期待,期待女子也能治国□□入朝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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