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辞向来敬重乳嬷,赶紧虚扶了一把,“早说过多少次了,嬷嬷腿脚不好,在孤面前,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张嬷嬷花白的发丝在灯下染了一层柔和的光泽,“殿下,礼不可废。”
季景辞知道劝不动她,索性也不再提,见西苑处处都在挂灯,他只道:“虽则仲秋将至,可嬷嬷也要注意身体,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
太子殿下温温声声地跟张嬷嬷说话,跪在后面的宫婢却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老奴这一把骨头还算硬朗,能为殿下做这些事情,是老奴的荣幸。”张嬷嬷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太子,欲言又止。
“嬷嬷有话不妨直说。”张嬷嬷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老人了,季景辞对她向来多几分亲近。
张嬷嬷深吸一口气,跪着上前一步道:“殿下后院无人打理,若是真心疼老奴,就早日迎了太子妃进门,这样老奴也算是对先皇后有个交代。”
太子妃?季景辞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张嬷嬷见太子并不如往日提到这事儿时的冷漠,心下一喜,正待再说,就被季景辞凉凉打断了。
“张嬷,天色已晚,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他顿了顿,“来人,送乳嬷回去。”
内侍上前,张嬷嬷知道太子不高兴了,遗憾地看了一眼跪在身后的有琴,“是老奴僭越了。”
言罢,行礼后便跟着内侍离开。
季景辞打小起就见识过晋安帝对他母亲的冷淡,沈皇后望穿秋水的眼神让他久久难忘,打小他就对成亲并不期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觉得如果那个人是宋舟也还不错。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这几日的所有不愉快其实都是因为她的疏远。
“去跟她解释一下吧。”他在心里说服自己。
“仅仅只是想解释一下吗?”另一个自己又如是问道。
太子殿下嫌弃自己竟如此犹豫不决,他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他喜欢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有所误会,想通了这层他如释重负般轻笑一声,掉转动椅,朝临风斋而去。
今日的临风斋依然没有宋舟的镜像,季景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立在博古架前,默默打量着架上的玉器,突然夹角处一块茜色绸片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不是宋舟房内的绸帘?
一丝血腥味儿依稀钻入了他的鼻尖,季景辞眉头皱了起来。
架脚似乎有一团暗色水渍,他弯腰轻拭,竟是一团还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
临风斋守卫森严,是不可能有外人进来的,那么这些血迹,只可能是从宋舟那里传过来的。
季景辞心头微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她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人,”季景辞拉了铃铛,“常福。”
听闻太子召唤,常福赶紧迈进内室,躬身道:“殿下。”
“速召陈楠、虞方去闻正堂,孤有要事交代,”沈越止推了动椅,边走边道:“把沈世子也叫上。”
“是。”
第34章 入觳孤要亲去渝州城。
听闻太子急召,詹事府跟东宫的不少幕僚都快速聚在了闻正堂。
一见沈越止进来,羽林卫左使虞方性子急,赶紧上前问道:“世子,可知太子殿下此时宣召我等,是有何急事?”
沈越止刚被从床上拉起来,此时也是一脸懵,他坐了下来两手一摊,示意他也不知。
少詹事陈楠向来严谨,他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心下明白太子只怕是为了这次渝州疫情的事。
没一会儿季景辞便到了,众人行过礼,他坐于上首,直接问道:“陛下准备派谁运送银两去渝州?”
陈楠拱手,“回殿下,还未确定,不过宁王跟齐王的人都在争取。”
他们俩心里有鬼,都想派自己人去渝州,能捞一笔是一笔,而齐王,估计还存了要一举掀了宁王老底的目的,这种互相撕咬的戏码,东宫现在,当然乐见其成,这事情最好发酵得更厉害,这样说不定能一石二鸟。
季景辞敲了敲梨花木桌,准备开门见山,“孤要亲去渝州城。”
什么?陈楠跟虞方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显然都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沈越止直接问道:“殿下,这是为何?”
在臣属面前,他向来是紧守本分,此时也是心中着急,才会直直问了出来。
陈楠也站了出来,劝道:“殿下,古语有言‘君子不立危墙’,您堂堂一国太子,岂可直入险地,更何况这渝州瘟疫并不十分严峻,又有怀水阻隔,影书在宁王处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在京坐收渔利,岂不正好?”
还有一点他不好直说:渝州山高水远,季景辞又双腿不利于行。
这些都是事先的打算,季景辞岂会不知,可是他很担心宋舟,她一个女子,捅了渝州城这个马蜂窝,只怕已经身在漩涡中心而不自知。
他并不是一个独断的主君,今日叫的都是他的心腹,他必须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说服他们。
“这是影书刚刚传回来的密报,你们看看吧。”季景辞看了一眼常福。
常福收到示意,恭敬的将托盘上的密信递给沈越止,沈越止拆开看罢,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会?”
陈楠等人也上前一一看过,皆有些不敢相信,“之前不是说只是来自西北的寻常痘毒,并不致死么?影书这情报可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