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话音在萧明月警告的眼神中渐渐弱了,宋舟哪里还不明白,萧明月虽然贵为金枝玉叶,可是也是依附着父母的权势,家族的安排她个人也是没有办法违逆的,况且她心心念念的太子也并不愿意娶她,这恐怕才是她忧思愤怒的根源,否则以她的身份也不至于亲自到这太医署来见人了。
她来这一趟也不真是为了看病,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想明白了这层,宋舟道:“郡主,观您脉象,按之不足,细数而微,想来是秋日浮躁,心思不爽所致。”
萧明月当然知道自己到底有病没病,一句心思不爽倒也说得正确,自她判断太子举荐宋舟不过是出于办事后的同情与提携,她心下再无兴趣与一平民女子接触,想到回去又得遭受父母的训斥,冷静下来的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她索性接过侍女重新递上的清茶慢慢呷着,也不说话。
绿衣侍女瞧过自家主子这脸色,只得上前问道:“那郡主这身子可有碍?”
宋舟从善如流,“并无大碍,待小医开个方子,郡主心思开怀,不过数日即可如常。”
“既如此,绿映,你就陪宋大夫去拿方子配药吧。”萧明月朝刚刚问话的侍女交待道。
原来这侍女名叫绿映,应该是公主府的侍婢,宋舟朝她点了点头,二人便朝专司开方取药的御药院而去。
整个太医署除医舍后勤外主要分四个大部,有藏书阁,制药坊,官署,御药房。
其中御药院分前堂后院,前堂是专供太医署正式医官取牌开方之用,后院是配药取药之处,当然有资历或者被特许的太医不用受此拘束。
因为宋舟眼生,前堂的药倌仔细核对了她的对牌,确认无误后才将她领至对应的医案处,宋舟开了药方,又细细叮嘱了一番,绿映谢过后便自去后院抓药了。
药倌们早就听说太医署新来了位漂亮的女医官,一直没见着,这会儿便少不得多打量一下,宋舟出身市井,也不囧惧,含笑致意,药倌们多是出身不显又爱好研学的,几番交流下来,倒也和气。
张德成跟秦医官进来的时候就正见这样的景象,有眼尖的认出秦医官身前是西苑的总管太监,赶忙招呼。
张德成倒是第一次亲自来这御药房,回应过后才恭敬地朝宋舟道:“宋大夫,殿下腿疾发作,西苑有请。”
宋舟看了眼秦医官,按理说新进的医官只能在太医署坐诊,是还不能替贵人出诊的,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见秦医官点头,想来已经是经过官署特批了。
宋舟拿过诊箱,朝张德成道:“张总管,请。”
身后的小内侍麻利地接过宋舟的诊箱,张德成笑眯眯地引着她前行,顺口接道:“路远,宋大夫这些物件就交给下面人,殿下还等着,咱们速速去吧。”
众人目睹着几人渐行渐远,不由心下抽了口气,西苑向来有专用的太医,这新来的女医官能得张德成亲自来迎,必是太子信重之人,若是真让她治好了太子的腿疾,这朝堂恐怕又要变天咯……
宋舟这一路倒是心情复杂,季景辞从未让她看过腿伤,她想应该是太医署也有很多德高望重之人,其中不乏擅长外伤骨伤的精英,想来季景辞也是不信她能治好他,为何这会儿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请自己?
宋舟更奇怪的是太医署的态度,虽然众人看似对张德成恭敬有加,可是堂堂的东宫内侍总管,竟然接待领路的人是秦医官,宋舟虽然初进太医署,但也知道秦医官不过是领着新人事务的普通医官,太医署虽然品阶高又是天子近臣,但并无什么实权,如此敷衍,太子境遇可见一斑。
想起季景辞曾经说他不被父亲所喜,兄弟不睦,宋舟心头划过丝异样的感觉,自进京知他身份后,总觉他立于云端,她心头总是带着三分别扭,这会儿倒又觉得仿佛亲近了不少。
进了西苑,张德成将宋舟引至临风斋门口,便示意着众侍婢自觉退下了,偌大的临风斋瞬间只余了两人。
晌午的秋风微燥,宋舟下意识将额角滑落的碎发撇至耳后,鼓劲儿迈步进门,只见季景辞一袭烟青色常服,坐在造型古朴精巧的动椅上,正提笔在桌案上批示着什么。
第47章 看诊殿下可否除去脚上鞋袜
临风斋静谧祥和,忽闻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也不知是哪个新来的没规矩的侍婢,季景辞眉头微蹙,眼睫轻抬,就见满目木槿花前,宋舟提着诊箱亭亭自廊下迈步过来。
脊背笔挺,太医署的白色公服纤尘不染,是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
季景辞垂眸,下笔不停,“来了。”
自知他身份后,这样真实的私下面对面相见还是第一次,宋舟略有不适,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行礼问安,他一句熟稔的招呼,让她瞬间回到了往日两人隔空相见的日子。
她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起来,“张总管说……”
话未说完,季景辞颔首打断她,“唔,确实是我让他去太医署唤你过来的,你先坐会儿,我把这折子批完。”
宋舟四下瞧了,坐在了下首靠近窗扇的梨花木椅上,不巧上首的书案正好落在她眼角余光中,她难得有些不自在,偷偷打量起来。
季景辞的脸色在烟青色常服的映衬下略有些苍白,低垂的眼睫遮下了他眼中的一切情绪,不过挺直的鼻梁与微抿的薄唇泄露了他此时的不满,只听“啪——”的一声,他搁下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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