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岂眼中的错愕散去,继而被一片冷冽取代。
自然是听见了。
他用区区数百年便修成如今的法力,手下亡灵众多,承天罚本就理所应当,天罚之痛于他,不过家常便饭一般。
只是,他不该有任何期待。
期待自己这样的人,竟也能从天道的“指缝”里,得到一丝多余的垂怜。
所以,他能用的只能是卑劣的手段,譬如,用姜斐欺瞒天道。
“早些休息。”辛岂的嗓音淡了些。
“你相信奇迹吗?”姜斐抬头,目光直直望进他的双眼,问得格外认真。
辛岂望着她的眸下意识道:“不信。”
姜斐却笑了起来,抱着他腰身的手逐渐放开,左手抚摸着他的手臂,感受着指尖下他断裂的骨骼在飞快的接好,听着骨肉摩挲的声响:“可我却不得不信,辛岂。”
辛岂怔了怔,垂眸盯着她的神色。
姜斐却调整了个舒适的角度,一手环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好梦。”
辛岂仍趁着月色望着她,头顶的好感度纷杂,良久扯了扯唇嘲讽一笑。
奇迹?
他自是相信的。
只是不信奇迹会降临在自己这般人身上罢了。
意识逐渐游移,辛岂缓缓闭上双眼,安眠一夜这件事,以往于他很是新奇,不知何时,竟开始逐渐习惯起来。
而接下来一段时日,辛岂发现,姜斐明显开始忙碌起来。
每日清晨醒来,她便早已不在房中,而后一整日再不见踪影,深夜时才会满身疲惫地回来。
辛岂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姜斐为何早出晚归,均都在最后时刻住了口。
他不喜欢这种情绪因一人牵扯的感觉,即便他的确想要她对自己的真情实感。
因此这段时日,他更多的时候,是在房中加紧修炼。
最初内丹恢复极快,尚能用些法术,越到后来便越发缓慢,甚至稍一用法术,便震得内丹剧痛。
直到有一夜,辛岂依旧在修炼,耳畔蓦地传来阵阵悠扬的笛音。
他猛地睁开双眸。
这笛音,正是他当初送与燕儿的那支玉笛,若遇到危险,便奏响此笛,笛音只有他能听见。
她可是遇到危险了?
辛岂凝眉,起身便要朝外走去,却在开门的瞬间,一纸书信裹着浅蓝色的光芒飞了进来。
辛岂伸手将书信接住,拆开,而后薄唇紧抿。
信是唐飞燕寄来的,只说她已经找到云诀历劫的下落,大抵在柳安城一带,柳安城离魔族的地盘极近,她央他为她查看一番。
看着落款那个“唐”字,辛岂伸手轻轻触摸了下,而后灵力有些失控地外泄,书信掉落在地。
内丹微动,继而一股刺痛传来。
辛岂冷笑一声。
云诀。
她的眼中、心里,果真只有云诀啊。
吹响了他送的玉笛,也只是为了云诀。
下瞬却又一愣,他竟想起了姜斐,她看着他时,双眼也格外专注、认真。
像极了唐飞燕提起云诀时的目光。
辛岂忙将姜斐挥之脑后,她岂能和燕儿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却在此时,辛岂只觉双耳一阵尖锐的痛,等到痛感消失,耳力像是回到以往一般,轻易便听见四周的声音,起初仍对纷呈而至的嘈杂有些不适,很快便习以为常。
客房外的后院,店小二的声音极轻:“真不知姜姑娘采这么多草药做什么,还有这些露水……”
辛岂转头朝门口看去。
等到店小二的脚步声离着后院渐行渐远,辛岂走了出去。
后院里,整齐的放着数百株灵草,与几十竹筒甘露,均以无形的法术笼罩在其中,保持着生机。
这些,刚好能支撑他修炼好内丹。
这段时日,她早出晚归是为了准备这些灵草甘露?
而一次性备这么多,只能说明……她要离开了。
辛岂只觉喉咙微痒,忍不住低咳一声,久违的煞气在胸口激荡着。
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是因为唐飞燕,还是……姜斐。
唐飞燕找他,是为了云诀。
而姜斐也要离开吗?她凭什么离开?
许是这段时日他表现的太过纯良无害,才会让她产生他会轻易放过她的念头吧?
辛岂转身回到客房,书信仍躺在地上。
不知多久,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姜斐仍穿着一袭白裳,脸色微白,眼下写着疲惫。
看见辛岂,她怔了怔,继而笑了起来,走到他身侧:“入夜了,你怎么站在这里,我有话……”
声音骤然停止。
辛岂避开了她的手,凉薄地扫了她一眼,有些难以克制心中的恼怒:“与你何干。”
姜斐容色微白:“辛岂?”说着,她余光飞快扫了眼地上的书信,虽看不清字,却也能看见落款一个大大的“唐”字,心思飞转,她已经反应过来。
想必狗东西又在唐飞燕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辛岂却紧皱眉心,方才那番话,说出口时他便已惊住。
惹恼他的人,他可以笑着拧断那人的脖子,却从未将心中最真实的恼怒随意发泄给某个人。
从未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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